第12章安心神
秋風卷著碎金箔掠過宮道時，安陵容正站在碧桐書院高安心神階上數對方步輦。華妃那頂嵌八寶的朱輪車空著，拉車的白玉驄垂首啃食磚縫裏新長的艾草——翊坤宮的歡宜香斷了七日，連畜生都嗅得出靜默的氣息。
可惜對方有個好大哥，西北正值用兵之際，前朝建議寬恕華妃，也隻是禁了足，收回宮權。
\"兒臣給安娘娘請安。\"弘曆的聲音裹著桂花香飄來。少年手中提著的鎏金鳥籠裏，白羽雀正啄食染成朱紅的黍米，喙尖沾著似血的顏色。
安陵容撫過籠中懸著的翡翠鈴鐺：\"四阿哥這雀兒養得精巧，倒像是...\"她忽地噤聲，雀鳥爪上係著的銀鏈紋路，分明與寶娟腕間那隻鎏金鐲如出一轍。
弘曆輕笑，將鳥籠遞給素荷：\"母妃說這畜生聒噪，兒臣想著安娘娘宮中清靜。\"他指尖劃過籠門銅鎖，\"聽說寶娟姑姑近日總往太醫院討安神湯。\"
日影西斜時，安陵容望著籠中雀將紅黍啄成碎末。素荷悄聲稟報：\"寶娟收了章彌太醫兩袋金瓜子，說是要給皇後娘娘尋什麼香灰。\"
戌時的更鼓剛響過三聲，碧桐書院突然響起瓷器碎裂聲。安陵容伏在青玉案上抽搐，素荷哭喊著撞開寶娟的房門：\"快請太醫！小主用了你呈的杏仁茶...\"
章彌提著藥箱衝進來時，正撞見寶娟往袖中塞鎏金香囊。安陵容嘴角溢出的黑血染透《女則》，素手顫巍巍指向案幾：\"那茶...那茶是寶娟...\"
\"娘娘冤枉！\"寶娟膝行著要去抓皇帝衣擺，卻被蘇培盛一腳踹開。鎏金香囊滾落在地，灑出的香灰裏混著朱砂與麝香。
皇帝拾起香囊內側的牡丹暗紋，那是皇後賞給四品以上宮女的標記。安陵容適時嘔出第二口血，染紅袖中準備好的詩箋——上頭墨跡被血漬暈開，恰露出\"金屋妝成嬌侍夜\"的讖語。
\"拖去慎刑司。\"皇帝的聲音比秋霜更冷。寶娟被架走時，腕間鎏金鐲在月光下折射出詭異的光，恰如籠中雀啄食的紅黍。
三日後回鑾的儀仗中，安陵容的翠蓋珠纓八寶車緊隨在甄嬛之後。素荷掀開車簾遞藥，低聲說：\"寶娟受完鞭刑，招出皇後娘娘賞的香灰摻了鶴頂紅。\"
車輪碾過官道碎石，安陵容望著前方明黃儀仗：\"本宮讓你埋的東西，可辦妥了？\"
\"照小主吩咐，把寶娟的香灰混進皇後賞的檀香，今早已經送到三阿哥書房。\"素荷指尖還沾著朱砂，\"四阿哥說，黃河水患的折子午時就會呈到禦前。\"
安陵容閉目養神，腕間翡翠蓮蓬輕叩車壁。她想起那夜弘曆在竹林說的話：\"安娘娘可知，三哥書房燃的安神香，是齊妃親手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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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的琉璃瓦覆著層薄霜時，安陵容在禦花園\"偶遇\"皇帝。她披著素錦鬥篷跪在殘荷邊，手中金剪正修剪枯枝，發間斜簪的白玉蘭沾著晨露。
\"臣妾參見皇上。\"她慌亂起身，懷中的《河防通議》跌落在地。書頁攤開處，朱筆批注密密麻麻，竟與黃河水患圖上的筆跡一般無二。
皇帝拾起書卷，目光掃過\"束水攻沙\"四字：\"朕竟不知，你通曉水利。\"
\"臣妾父親昔年治水不利，臣妾日夜惶恐...\"她適時垂淚，露出手腕被寶娟燙傷的疤痕，\"唯有研讀典籍，方能稍減罪愆。\"
霜花在枯荷上碎裂時，聖旨已傳到延禧宮。安陵容晉為貴人，賜協理六宮之權。素荷接過聖旨時，袖中落出個錦囊——裏頭裝著寶娟畫押的供狀，正等著送往太後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