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陰雨天,窩在帳中,和自己歡喜的人一起,圍著炭爐養傷,間或做些親昵的舉動,讓她羞答答地又滿心喜悅。這是修揚領兵以來最為愜意的時光。然而,他的身份和他身上背負著的使命是不允許他這般愜意的!在他醒來的第三天,帳下參軍來報:王世囂啟用馬照虔為糧草先鋒!
這意味著什麼?修揚手下半數的兵卒是顧家嫡係,也是馬照虔帶過半年的兵!馬照虔放出話來,但凡有投奔他者,既往不咎,糧餉照舊!修揚手下將士米糧尚能支撐大半個月,但冬衣的下放還是遙遙無期。
馬照虔放出那話的當天下午,幾個衣衫襤褸的逃兵被捉到了修揚帳前!
“殺——”修揚暴怒,雙目赤紅。
“殺不得的!”玉涵眉慌亂攔住他,說,“郎君想想,人活一世,不是每一個人都有郎君這樣的遠大報負。他們從軍何求?保家衛國是其一,更多的人是為了吃飽穿暖,能有豐厚的餉銀供他們寄回家中養家糊口。如今,郎君手中沒有足夠的糧餉,就算他們自己拚了命與郎君放手一搏,可家中老小呢?帳外這些人,十之八|九是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的!郎君若是殺了他們,豈不讓更多的人心寒麼?”
修揚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剛才也是氣頭上說的話。現在,玉涵眉這麼一說,他當即下令將捉回的逃兵悉數釋放。這些人竟不願意走了,跪在地上先是對玉涵眉感恩戴德地叩頭謝恩,又發誓要追隨將軍到底。自此,玉涵眉這個婦人在軍中贏得了極高的聲譽。
玉涵眉凝眉思忖片刻,說:“郎君若有辦法一鼓作氣奪下歧州,那我就有辦法解郎君燃眉之急!”
玉涵眉這麼說自然是有萬全的把握。她的能力修揚是知道的。當下,他精神大振,立馬傳令召集千夫長以上的將領訓話。
臨時搭建的高台上,修揚一身黑袍立在雨中。他的身旁是重傷新愈的李懷玖。修揚凝氣高聲說道:“眼下,我軍已陷入困境。連日的陰雨不僅讓行軍艱難,更讓戰事毫無進展!我不瞞諸位,營中所存糧草最多能支撐半月!大家可以傳下去,就說是我修揚說的,但凡在下一仗開戰之前願意離開的,我放人——不予追究任何責任!”
一時,台下嘩然。大戰在即,將軍居然坦誠軍中糧草不足,實在是兵家大忌!二來,他竟然要放人!
“不過,有誠心追隨我修揚討逆者,我保證,入了歧州,米糧衣帛豐足!餉銀翻番!”修揚在軍中除了有戰神的美譽,還有就是他說一不二,從不以詭道欺瞞下屬。現在他說得言辭灼灼,很多人都相信在歧州的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裏,一定藏著討逆軍的大量物資!
接著,他又將李懷玖推到眾人麵前,高聲說道:“這員小將不過十三歲,但他殺敵英勇,我決定提升他為十夫長——但凡追隨我殺到歧州者,糧餉翻番!追隨我殺入慶安者,論功行賞!諸位都知道我修揚是伶人出身,我能做得大將軍,諸位又有何不可呢?入了慶安,封侯拜相!”
這是修揚第一次在人前承認自己的伶人出身。同時,也是他第一次隱晦地提出自己有奪取皇位的想法。這話傳達下去後,軍中男兒振臂齊呼:誓與將軍共存亡!殺向歧州,奪回慶安!
又一場惡戰在即!
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更加凶險。玉涵眉照例不能隨行了!她將一件由陳氏和陸兒等婢子連夜趕製的戰袍披到李懷玖身上,細細囑咐他要小心。最後,她來到修揚的戰馬前,仰頭望著他。
“眉娘,等我來接你!”修揚第一次在眾目睽睽之下說這等溫情脈脈的話,竟有些不好意思。
玉涵眉嫣然一笑,從脖子上摘下那枚桃花玉髓印鑒遞給他:“揚郎拿這個去歧州找江秀,他會給你你想要的東西!”
一聲“揚郎”讓修揚心神蕩漾。他知道,玉涵眉這是把她的身家都給了他!他緊緊地握住那隻柔若無骨的小手,哽聲道:“眉娘,我絕不負你!”
他說“我絕不負你”!玉涵眉將這句話裝入心裏,如牛反芻一樣細細地咂摸、咀嚼、品嚐。前世的她便毀於負心郎。修揚的話她卻是信的!有了這句話,就算她的銀錢全都血本無歸又何妨?何況,她知道,他已勝券在握!
“姑娘,可是修將軍許諾要去歧州向家主提親了麼?”陳氏見玉涵眉喜上眉梢,也跟著樂嗬起來。
玉涵眉忸怩片刻,低聲說道:“還沒呢!不過,也差不多了。”
玉涵眉這麼說,事情就是萬無一失了!陳氏喜不自勝,嘴裏不停地念叨著老天有眼、主母在天之靈庇佑之類的話。陸兒卻垮著臉,她一直都不喜歡修揚。陳氏見狀,打趣道:“陸兒你應該歡喜才是!修將軍進了慶安後,便是萬金之軀了。姑娘嫁了他,你少不得要陪嫁過去。你又青春少艾,指不定哪天給臨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