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很少給賀桐打手機,要有什麼事,就往他辦公室打電話。賀桐對柳絮的手機號碼很熟,她找他也是不難的。
兩個人平時的聯係卻很少,而且往往是賀桐主動給柳絮打電話。柳絮不想把跟賀桐的關係處得太張揚。
在這方麵,他們有一種難得的默契,賀桐也隻在出差在外的時候,兩個人聯係才會多起來。他們寧願舍近求遠,決戰於千裏之外。
星期六上午,柳絮在家裏接到了賀桐的長途,是從北京打過來的。
賀桐說好久沒打球了,心裏癢得很,就想打打球。柳絮這幾天公司的事很多,沒法抽身去北京,隻好含糊其辭。賀桐很理解的樣子,很快主動地轉移了話題,好象扯得還很遠,他說:“最近挺忙的,查醫療衛生係統的商業賄賂。檢察院一下子在醫院裏抓了一大批蛀蟲,那些‘白衣天使’黑得很,幾角錢的藥敢賣幾十塊,搞得老百姓有病不敢治。同時也天真得很,根本沒想到吃回扣是犯罪。從院長副院長到藥劑科、設備科的科長,再到處方醫生,一路下來,真的是順藤摸瓜,一摸一大串,一摸一個準。搞得檢察院的同誌暢快無比,說辦案從來沒有這樣順利過,偵察工作三下五除二就完成了,往法院一送,馬上就要開庭審理。這次政府反醫療腐敗聲勢浩大,行賄的受賄的一起抓,幾乎沒有漏網的,除非是恰好在這之前死掉了。你還別說,還真的有這樣的人,咱們的熟人,流金世界的法人代表肖光宗,他的死很蹊蹺,說句不該說的話,搞不清他到底是真死還是假死,不過,他要不死,涉嫌行賄的罪名恐怕也逃不掉,連他弟弟都這麼說,好象他哥哥的死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似的。”賀桐最後歎了一口氣,說:“唉,真是人心不古呀。”
肖光宗是做藥品生意的,在內地有個很大的製藥廠。
聽賀桐說了這段話,柳絮又有點後悔了,她知道,賀桐說話不僅喜歡曲裏拐彎,還總是惜墨如金,他說到肖光宗不可能是為了純粹的閑扯談。她也許應該上一趟北京。其實,家裏的事再大也比不過流金世界的拍賣委托。她有點後悔那麼快地婉言謝絕了賀桐,猶豫著要不要改口。
如果改囗,賀桐會不會認為她太現實了,從而看輕了她?可是,這些天她一直在找肖氏兄弟,正苦於沒有線索,賀桐這不是把線索主動送上門來了嗎?。
賀桐倒是沒讓她為難多久,告訴他,執行局的曹局長沒有陪他上北京。
柳絮是冰雪聰明的人,馬上領悟過來,賀桐這是在暗示她趕緊去找曹洪波。
可是,他幹嘛不直接說呢?
柳絮因此留了一個心眼,不想表現得太機靈。女人可愛不可愛,跟聰明不聰明沒有必然聯係。相反,很多男人似乎更喜歡跟傻乎乎的女人交往,因為花瓶一樣的女人,更能給他們充分展示自己的機會,也會讓他們更放心。柳絮明白這一點,便有意無意地裝傻,說:“你的意思,是讓我去找他?”
賀桐說:“你覺得呢?”
柳絮隻好繼續裝傻下去,說:“如果我去找他,要不要請你給他先打個招呼?”
賀桐說:“不用,你先找他,看他怎麼說。另外,剛才我跟你說的事,你心裏有數就行了。”
柳絮說:“好。”
柳絮接完電話後呆在原地沒有動,把剛才和賀桐的通話又在腦子裏過了一遍。
還沒有三分鍾,電話又響了。一接,竟是曹洪波。曹洪波問她在幹嘛;柳絮換了一種口氣,說我一個家庭婦女能幹嘛?在家帶呆著唄;曹洪波說在家呆著好;柳絮說好什麼好?哪個呆在家裏發了財的?曹洪波在電話裏笑了,話鋒一轉,說:“金達來拍賣公司的陳一達總經理真是個聰明人,知道我早就不釣魚了,也早就不唱卡拉OK了,就請我到S市去玩。我當然不會去。沒想到過了一會兒肖耀祖又來了電話,他說,聽說曹局在S市出差,晚飯就由他安排行不行?這裏有家餐廳,有道菜叫龍虎鬥,其實就是幹鍋牛蛙和五步蛇。味道不錯,一定要請我去打牙祭。見鬼,今天是星期六,我到S市出什麼差?肖耀祖其實也是想請我去S市,又怕我不給麵子,瞧,多狡猾。”
柳絮一向不喜歡曹洪波說話七拐八彎的,不過,這次卻沒有工夫責怪他。曹洪波提供的信息讓她心頭一緊:肖耀祖不僅真的已經回來了,而且還跟陳一達攪到了一塊兒。
柳絮趕緊說:“你答應肖耀祖,我這就陪你去S市。”
曹洪波說:“去S市幹嘛?龍虎鬥那道菜很貴的,是你埋單還是陳一達埋單?再說了,我到哪裏出差,難道要陳一達或者肖耀祖安排?我幹嘛要到S市出差?我難道不能到H市出差嗎?”
柳絮一笑,說:“狐狸再狡猾,也逃不過好獵手,我真是服你了。”
“還不是為了你?我要肖耀祖聽我的,還得想辦法把陳一達支開。肖耀祖要見我理所當然,陳一達見我算怎麼回事?”
“你是局長呀,人家要把你擺平,好讓你給他業務呀。”
“你呢?你不想把我擺平?”
“你什麼意思?我跟你什麼關係,陳一達跟你什麼關係?”
“好了好了,跟你開句玩笑。肖耀祖回來的事我跟賀院長彙報過了,他跟你透了信沒有?”
柳絮心裏一慌,嘴裏卻說:“他跟我透什麼信?他跟我什麼關係,你跟我什麼關係?”
曹洪波嘻嘻一笑,說:“你說什麼關係?好了好了不跟你鬥嘴了。我還真的想你了,你說,我們有多久不在一塊兒了?要不然,我們這就去H市?”
柳絮說:“你安排吧。”這話一說完,又怕曹洪波認為她太急切了,趕緊補充說:“你在哪兒?躲在家裏衛生間打電話吧?你能請動假嗎?”
曹洪波說:“我什麼時候要請假了?向誰請假?這麼多年了,你還不了解我?”
曹洪波的老婆幾年前發現得了類風濕病,三天兩頭要住院,也難為他了。他老婆可能覺得他也不容易,對於他外麵的事,也是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否則,他那套家裏家外的理論哪裏玩得下去?
柳絮說:“那行,你定個時間吧。嗐,最近買了條狗,比小孩還難帶。我先安排一下吧。”
曹洪波說:“你怎麼也養上狗了?不是受咱們賀院長的影響吧?他可是我們院裏的狗博士。”
柳絮說:“是嗎?我是第一次聽你說。今年是狗年,養狗,圖個吉利罷了。要不,我弄完了就打電話給你?”
曹洪波說:“好吧,我等著。”
一個小時以後,兩個人見了麵。見麵的地點是曹洪波定的,去H市的高速公路入口處,他是從院裏打的到那裏的。柳絮知道他的用心,他是怕她去院裏接人不小心被別人看到。最近院裏抓作風整頓、抓隊伍建設,規定了幾條嚴禁,幾條不準,曹洪波不想給同事留下話柄。
跟賀桐有了關係之後,柳絮跟曹洪波的關係便更加小心翼翼了。男女關係的事情不管怎麼樣隨便,在外人麵前,也還是得藏著掖著,尤其對於女人來說是這樣,這是一種最起碼的自我保護,如果你在別人眼裏人皆可夫,就象一輛誰都可以上的公共汽車,你還有什麼含金量?那不成賣的了嗎?跟那些桑那、歌舞廳的小姐有什麼本質的不同?
曹洪波願意主動帶柳絮去見肖耀祖,已經很不容易了。肖耀祖又不是傻瓜,他要看不出他們兩個人的關係,不等於白在商場上混了嗎?
也不知道曹洪波是怎麼回事,一上車,便一個勁兒地把話題往賀桐身上扯。說鄭院長無為而治,當甩手掌櫃,賀桐則大有主持全麵工作的架勢。馬上就要換屆了,院領導一動,下麵也會跟著動。
曹洪波說:“賀桐這個人太有魄力了,雷厲風行的,他那個圈子裏的人摩拳擦掌,正準備大幹一場哩。”
柳絮的心思本來在肖耀祖身上,曹洪波說的那些話,跟她並沒有直接的關係,也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但聽到這裏,卻激愣了一下,順口問道:“怎麼,你跟賀院長的關係不是一直還可以嗎?你難道不是他那個圈子裏的人?”
曹洪波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那個圈子裏的人,原來我們的關係還可以,最近不知道怎麼啦,反正我也說不出是什麼味道,就是覺得……嗐,我也說不清楚,總是有點怪怪的。”
聽了曹洪波話,柳絮本能地覺得應該把這話題避開,便搖搖頭,說:“你也夠為難的,工作任何重,還得對領導察顏觀色,想著都替你累。”
曹洪波一笑,說:“現在在場麵上混的人,哪個不這樣?埋頭拉車不抬頭看路,那是驢子。好在習慣了就好了。我這種人,是懂得別人的好的,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他把我當下屬,我把他當領導。反過來說,他要不把我當下屬,我也不會把他當領導。”
柳絮感覺到了曹洪波的情緒,隱隱地有些不安,不知道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尷尬到底與自己有沒有關係,想了想,說:“你要覺得你們之間有什麼,我勸你不如早點找個機會跟他開誠布公地談一談,人家畢竟是副院長,架子總是要有的。說不定,人家心裏正等著你主動找他哩,你總不至於指望人家主動屈尊遷就你吧。”柳絮留了個心眼,她想,他們之間的事要真是因為她,就不可能敞開了談,隻會打肚皮官司,而且,還難得分出個輸贏。真那樣,隻求不要鬧得太僵才好。聽曹洪波的意思,他似乎並沒有往這方麵想,那就有可能是賀桐聽了她和曹洪波以前的風言風語,而不由自主地在曹洪波麵前扮刺蝟。
可是,賀桐暗示她去找曹洪波又是什麼意思呢?
曹洪波還要帶她去見肖耀租。柳絮原來挺討厭這個人的,但自從聽到了陳一達已經跟他在接觸的消息,就有了點不安,心裏很緊迫,恨不得早點見到他才好。可是,肖耀祖要是嘴巴不上鎖,到外麵一多嘴,她跟曹洪波的關係就會成為緋聞,她會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曹洪波是那麼謹慎的一個人,他難道沒有想到這一層?
要對肖耀祖施加影響,必須讓他覺得她跟曹洪波關係不一般。可是,如果肖耀祖知道她跟曹洪波關係曖昧,又等於讓他抓了一根辮子。還有,如果讓賀桐聽到了這些,他又會怎麼想?
這樣一想,柳絮便多少有了一點不安,覺得還是應該先探探曹洪波的底,於是未語先笑,暼一眼曹洪波,說:“等下見了肖老板,你打算怎麼介紹我?”
曹洪波笑道:“就說你是我老婆唄。”
柳絮臉一偏,朝曹洪波剮了一眼,說:“人家跟你說正經事哩。你有膽這樣對人介紹我嗎?你不怕別人傳話到你老婆耳朵裏?小心人家把你的小雞雞割掉。”
曹洪波忙笑道。“我就喜歡看你假裝生氣的樣子,正經得很哩。那你說說看,我不這樣說,該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