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1 / 3)

李明啟發誓要找到小姑娘。

可是,人海茫茫,從哪裏把她找出來呢?

他可是連小姑娘姓甚名誰都不知道,至於她說的那些經曆,誰知道是人話還是鬼話?

但他必須把她找到,拿回那兩枚印章。

五月底,中紀委的文件見報,何其樂告訴他,這次還真是海風書記點的將,題目也真是他自己親自擬定的:《百姓的期待和大限前的自我救贖》,仍然是寫一篇時評,呼籲那些有過以權謀私行為的大小領導,在規定的期限裏,把自己的問題,主動向組織說清楚,以爭取寬大處理。那次他們見了麵,臨分手的時候,何其樂說:“哥們兒,看你的了。”

李明啟覺得很對不起何其樂,覺得人家為自己鋪好了路,架好了橋,可自己居然一點表示都沒有。他不是不想表示,隻是苦於找不到合適的方式。何其樂不抽煙不喝酒,甚至連茶都不喝,難道真的給他打個紅包?那豈不是太俗氣、太赤裸裸了嗎?

連馮老師都覺得他有點不像話。你無動於衷,別人會不會認為咱不知好歹?

除此之外,馮老師這段時間對李明啟倒是特別殷勤,對他說話再也不是那種好為人師的語調,溫柔體貼得像是換了一個人,仿佛自己真的是水做的。她裏裏外外一把手,常常忙得腳不沾地,卻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讓誰都能看出她的神清氣爽。從他進門的第一分鍾開始,她便把他當老爺一樣伺候著,泡了茶,開了空調,把電視遙控器遞到他手上,熱情得就像外麵那些形跡可疑的小酒店的服務員,甚至連臨床表現都更加主動,柔情似水,風月無邊。

李明啟很想批評批評她這種依附老公、夫榮婦貴的封建落後思想,想一想,覺得目前的處境很受用,也就算了,權當是自己長期懼內長期被壓抑的一次徹底解放。不過,李明啟很想提醒馮老師,正式任命下達之前,他升副總編輯的事,仍然僅僅是一種可能性,要是做得太顯形了,萬一……

李明啟自己就怕那個萬一,在單位裏,更加夾著尾巴做人,撅著屁股幹活,對上對下一團和氣。對自己部門的事情,哪怕隻是轉發新華社的消息,都是高度重視,精益求精,一絲不苟,不允許出一絲一毫的差錯。

他再也沒有給安琪打過電話,很慶幸跟她的關係能夠這樣煙消雲散、自生自滅。安琪當然也沒有打過他的電話,這又讓他感慨係之:要是社會上的小姑娘有一半是安琪這樣的,就好了。是呀,拔了蘿卜坑還在,誰都沒有吃虧,一切都順其自然,多好啊。

手機卻一直開著,哪怕是在家裏睡覺的時候,也要把它調到振動狀態再放回到包裏或擱在書房裏。李明啟年紀尚輕,還沒有前列腺之類的毛病,但他每天晚上都要起來兩三次,借助小解的機會,看有沒有人跟他打電話。

倒是來過幾個電話,一打過去,竟是香港的博彩公司,要指導他買六合彩。

但他一直心存幻想。

他的名片盒也放在旅行拖箱的夾層,跟那兩枚印章放在一起。他希望小姑娘順手拿走了他的名片,這樣,當她手頭上的錢花完了、一時又沒有其他進項的時候,回過頭來找他,也不是沒有可能。

他知道她是夜貓子,生怕自己睡覺的時候錯過了她的來電。

隻要她來電話,就證明那兩枚印章還在她手上。

李明啟眼下隻能指望這個。他希望奇跡能夠出現。

他找小姑娘沒有一點線索,她要是想找他,卻易如反掌。

找到小姑娘,繼而找到那兩枚印章,不僅給何其樂(甚至包括陸海風書記)送禮的問題可以迎刃而解,更重要的是,那兩枚被小姑娘順手牽羊的印章,不亞於兩顆定時炸彈,因為上麵篆刻的陸海風的鼎鼎大名,一旦外流,有關部門完全有可能調動一切偵察手段,追根溯源查到他頭上。他背地裏做的那些好事,就可能被曝光,那樣,別說他提副總編輯的事會成為黃粱一夢,他在馮老師和何其樂那兒,無論如何都會交代不過去。

他會死得很難看。

李明啟夜間尿頻的行為,卻被馮老師誤解了,以為是他這段時間待在家裏比較多,被她抓得緊,交多了家庭作業的緣故。她對他很是心疼,不僅家務不讓他伸一點手,還下了決心調養他的身體。"

馮老師是學哲學的,大學時曾一度癡迷中國哲學,順帶地對中醫中藥也有點盲目崇拜。她認為人的身體就是一個小宇宙,必須博采天地精氣,陰陽中和,才能天人合一。所以,她除了每天早晚給他泡一杯枸杞茶,對於報紙上廣告裏說的純中藥補腎藥,一律照單全收。沒過多久,他們臥室的床頭櫃裏,便堆滿了花色品種齊全的保健品。馮老師以在中學裏訓練出來的時間觀念,每天督促李明啟按時服用。

李明啟有苦說不出,隻得聽任馮老師折騰。那些藥還真他媽的管用,搞得他一到床上便頗有虎狼之師的威猛。馮老師是直接的受益者,每天容光煥發,好像又進入了一個青春期。

改變是循序漸進的,有一個從量變到質變的過程。當炎熱的仲夏仿佛突然來臨的時候,馮老師對李明啟擁有的那種濃情蜜意,一不小心就發了酵、變了味,她像突然醒悟了似的,越來越覺得自己的老公真的堪稱天字第一號美男壯男優秀男,世界上的女人都會義無反顧地愛上他、垂涎於他,為了不被那些沒有廉恥的女人染指,她得對他管緊一點。

李明啟醒悟得比馮老師慢了半拍,覺得耗在家裏真是一個錯誤。

且不說如果小姑娘萬一真的來了電話,他當著馮老師的麵,怎麼才能把事情既說清楚又不讓老婆大人心存疑竇,是個巨大的難題,就是每天像做廣播體操一樣的性生活頻率,他也受不了。長此以往,那種靠藥物助性的威猛,總有一天會物極必反、盛極至衰。一想到自己要不了多久,恐怕就會像在榨汁機裏被榨過的甘蔗似的,變成廢物渣子,李明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李明啟真是沒有踩對點子,當馮老師決定對他嚴防死守的時候,他才想到要逃離家庭和老婆的溫柔陷阱。

李明啟要減少在家滯留的時間,理由倒是一大把。他知道馮老師最希望得到的是什麼,便偏偏拿那件事來說。他告訴她,再過幾天,報社黨組就要開會討論了,他得活動活動,每個黨組成員的碼頭都要拜到,沒辦法,就這風氣。林社長的死,對報社的人心還是有影響的,不活動,誰知道他們會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