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的官道上,迅影如飛約兩騎像在競賽似的忽爾黑色駿馬超前,忽爾赤發駿馬淩駕。在各是日行千裏的絕世良駒背上駕馭的是兩名黑衣男子。
說是趕路,想在日落前尋到一處食肆打尖,還不如說暗自較勁更恰當。
直到“龍京驛站”的石碑標示在官道旁,原本一望無際的黃沙接天景色由綠茵上稀落的民舍所取代,兩騎才緩了疾馳之勢,更在一處土丘上勒住馬身。
疾動條靜間全無遲滯,彷佛渾然天成般自如。
“距臨安還有兩天路程。”一身黑衣飄逸卓然的男子有一張俊逸的麵孔,盡管奔馳一天沾了滿身塵土,仍不掩他瀟灑的本質。
另一名黑衣男子身著勁裝,比起瀟灑男子身著交領寬袍的長衫,這位衣著偏向合身實用胡服的男子添了更多冷硬俐落的況味。隨時蓄勢待發以麵對任何突發攻擊一般。
“我說霍老弟,身為正常人,你也笑一下給我看如何?為兄一人實在無力再撐過任何一個無言的明天。”
“您客氣了。”冷硬男子向來少言,但不代表他在言詞的運用上會遜於任何一個口才便給的人。
“我知道你覺得這一趟出遊並不必要。比起你自身的事兒,這件小事算什麼呢?雖然我是你小小的救命恩人,恩澤不足以掛齒,何必硬押著你出門,置其它重要大事於不顧呢?你義父母也真是的,根本是本末倒置,咱們“驛幫”的事務重要多了。”
“我的義父母正是您的親爹娘。”
“是,很是。為兄不敢或忘,雖然我離家九年過,但不表示我會忘記自己爹娘的樣貌。”不知打何處掏出一柄紙扇,“刷”地展開,在初夏夕光下煽來晚風納涼。隨時隨地都堅持悠然自得的從容神態。
冷硬男子眼中幾不可辨的閃過一絲無奈。他眼前這個身兼他小小救命恩人、義兒的男子,如果生養他二十七年的父母也宣告無可救藥,自己又豈能以屈屈綿薄之力動搖他分毫?
十七歲拒婚離家,身為‘驛幫’少王,卻執意入深山拜“藥仙”為師,立誌往醫學上鑽研,如今已是江湖上被尊為“閻王避”的傑出神醫。生性隨意不羈,對家業全無興趣,武學上更是師承多人,就是不承自己家傳絕學,氣得雙親鎮日大呼‘孽子’。
而這個‘孽子’這輩子唯一被雙親稱道的是從鬼門關救回了奄奄一息的霍逐陽。並教人送到‘驛幫’,從此代替不肖子奉養雙親、打理家業,光大‘驛幫’聲名,日進鬥金……
至於這個‘不孝子’劉兄若謙,則更加肆無忌憚的與一票好友混跡江湖,四處作亂危害世人。哪邊有事哪邊湊熱鬧去,並且輕輕鬆鬆的避過劉父每年派出的大批擒拿它的人馬。
他每年背家書回去,都明白的表示:隻要家裏還有一個妻子要塞給他,那他就不會回去。
結果這麼一耗,就耗了九年。
直到霍逐陽親自出馬逮到了他。
誰能相信短短五年間霍逐陽從一個奄奄一息、武功乎乎的男子,變成一名武功高強且善經營的高手呢?當然,在追蹤上更是一名能手——他逮到劉若謙了,不是嗎?
不過劉若謙也明白,能讓霍逐陽由百忙之中抽身來抓他,必然是家中當真出了事。於目三個月前他乖乖的回去了,因為他指腹為婚的妻子離家出走了。
最稀奇的是,那名為蕭於薇的女子離家並非近日來的事,而是發生在四年前,但劉家人卻是最近才知道。因為在不算真正人劉家門之前,蕭小姐一直居住在劉家的則院裏。在眾傭仆的掩護下,掙出生天,另尋自己的海闊天空去了。
呃……如果她能在這種紛亂的世道下存活下去的話。一個弱女子並不易立足於以男性為天的社會,更何況是一名不知天高地厚的千金小姐。
別院裏的傭仆在四年內悄悄各自辭了工,直到劉夫人發現已太久沒見蕭家小姐前來王屋請安,暫時攔下尋找兒子的大事,蒞臨別院,赫然發現別院早已成了廢墟。原本跟著蕭小姐過來的七名傭仆更是不見蹤影。
急忙回宅子換來帳房、管事,才知道那些傭仆早已因各種理由先後辭工。又因別院一向不受重視,加上主子們少有聞問,因此管事們也就把全副心神放在尋找離家少爺以及‘驛幫’的事務上。畢竟他們最喜愛的少主之所以離家,全因別院那位“未來少夫人”所致,難免產生排斥心態。除了定期撥銀兩用度過去外,劉家主宅可不在乎那位少夫人有何動作。
結果,鬧成了這般,甚至無人可追問查探。
後來還是霍逐陽派人追查到一名三年前辭工的丫畫,她是唯一因為嫁人而沒有遠走他鄉的則院傭仆,也是唯一不是蕭家跟過來的仆役。
從那位丫襲口中得知,其實少夫人早已離家四年了,並在離家前安排好每一個人的出路,免得日後因蕭小姐的失蹤而遭殃,也給了每人一些銀兩。
好啦!這下子劉宋沒了少夫人,劉若謙可以回家了。但基於道義,劉若謙決定找回未婚妻。就算不娶人家,好歹也得替她安排一個好人家。
自從蕭小姐失蹤後,劉若謙才自省於當年離家的草率。他有他的理想大誌,也該周延的安排好他人才是。早知道就權充一下月老,把蕭小姐當妹子一般的嫁出去,不是兩全其美?在他看來,霍逐陽便是個很好的托忖對象。
麵孔雖冷,但極為分明好看,體魄強健、年少有為、性格沉著。就劉若謙所知,‘驛幫’所在的太原城,每一個待嫁少女都期望有這麼英偉的男人當夫婿。
頁是在外頭玩野了,居然忘了可以回家湊一對姻緣。現下可好啦,年華虛度的小姐氣跑了。
這個錯誤務必彌補!至少劉表欠蕭家一個交代。尤其在知道當年蕭家小姐是因父母雙亡才來投靠、世上已無其他親人之後,劉若謙米粒大小的良心終於像煮熟的粥一般的浮脹,一邊找人之餘,也滿腦袋的計畫可行之方。
目前最最可行的便是將霍逐陽與蕭小姐配對。所以當霍逐陽決定陪他南下一同尋找蕭小姐,並且處理一些生意時,劉若謙開心得下巴幾乎回複不到原來的位置。
他們手上隻有一張蕭小姐十五歲及弊時的畫像,但那畫像實在糟得慘不忍睹:在爹娘地無法明確指出畫工的錯誤之下,他們隻好認命的去找任何一位肖似畫裏的女子了。天哪……如果這張晝仍可以稱上是正常人的長相的話,那曆代君王絕對當真是雙撞、耳長及肩、手長過膝了。
不過尚值得安慰的是,娘親至少記起來蕭小姐身上有一枚蝶形胎記,藍紫色的,並且——長在胸口。
除非蕭小姐淪落風塵,否則他們如何去觀賞到任何一位女子胸前的風光?光是嘴上問問,便足以成過街老鼠加登徒子,不被揍死才是奇跡。
唉!唉!唉!
“老弟,你想,一個二十四歲的女子,離家四年,會怎麼樣?”
霍逐陽有一刹那的失神,但很快的就恢複原有的冷笑。
“最好的是已經嫁入,最壞的是盤纏用盡,淪入花街,到時你的罪過就大了。”
“我寧可相信書香傳家的風骨是餓死事小失節事大。”良心化為利剌,一針一針的紮著他的黑心,千百種最槽的際遇滑過心臆。逍遙了九年,如今要麵對的卻是這種譴責,唉,早知道呀,早知道……。
霍逐陽搖搖頭。
※※※“明日進城,先由花街打聽起吧。”
“唉……。”俊逸絕倫的臉上,瀟灑減三分,憂慮多五分。他終必須為年輕時的恣意妄為付出代價。若要問臨安城內,百姓們最飽羨的人是誰,那就莫過於飽受老天眷顧的傳岩逍原本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夥子,居然輕易的入主臨安首富的買家,娶了臨安第一美人貝凝嫣為妻,接收了貝家十代也揮霍不盡的財富。天曉得他是當真愛老天萬般垂幸抑或是人了什麼邪道,得了什麼靈符,三兩下收攝了大美人的魂魄,從此任其擺布。
若說老天寵幸,好歹也該有個限度,不是嗎?有了第一臨安美女妻,再加上萬買家財,已是天下人妒恨交加的蒙天大幸;怎知這傅岩逍,一個手腕高超的公子哥,居然在兩年前包下了甫入臨安掛牌的第一名妓織豔!簡直今所有特地來臨安爭睹織豔嬌客的聞香之客跳腳咒罵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