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來幹嘛?」
與其說這是拒絕,不如說她的聲音之中帶著不安與恐懼。
然後,這也是馬克自己抱持的疑問。
為了不讓要變成輸家嗎?或者是因為她受傷了呢?
還是因為自己連累了耶露蜜娜?
或者是為了幫耶露蜜娜——耶蜜莉歐招攬契約者呢?
每一個理由好像都是肯定的,也似乎是否定的。
——我為什麼在這裏呢?
馬克抬起頭,直直地迎向耶露蜜娜那對翠綠眼眸的注視。
「——我是……為了能讓我自己繼續擔任小姐的執事而來。」
為了要、為了耶露蜜娜、為了耶蜜莉歐,這一切都毫無疑問是理由。雖然沒錯,但歸根究柢,讓馬克采取行動的理由總會落到某一個點上。
馬克是耶露蜜娜的執事,喜歡之類的,則是之後才產生的情感。
耶露蜜娜先是傻住般眨眨眼,然後稍稍放鬆了表情。不知為何,這樣的反應看起來好像她鬆了一口氣似的。
耶露蜜娜理解般點點頭,接著凜然地回應。
「……我允許你,放手去做吧。」
「完全遵照小姐指示。」
馬克站起身子,潔諾芭攔住了他。
「等一等,你中毒了吧?身上有疾病的氣味喔。」
來這裏的路上,馬克身上好不容易中和掉的哮蘭毒素又侵蝕了他的身體。馬克調整一下眼鏡的位置,搖了搖頭。
「這麼點問題,應該還好吧?」
拉開與耶露蜜娜等人的距離之後,佩恩發出傻眼的聲音。
「逞強不是壞事,但你也看看彼此之間的實力差距吧。」
實際上來說,還沒開打的馬克光要站著就已經相當吃力。米莉耶拉的毒素真的挺麻煩。
而下毒的本人想必最清楚這一點吧,她露出很同情的樣子看了過來——
「佩恩,像他這個年紀的另生就是愛逞強,你不可以那樣說啦。」
——然後一擊掌。
「所以說,我們要徹底擊垮他羅,對不對啊——(達·南)?」
看樣子她以擊掌動作打碎了植物種子,小碎片隨風飛舞,在風勢帶動下往馬克的方向飛去。
然後,碎片一口氣膨脹,生出好幾根刀刃般的樹枝。
「你很——礙事。」
馬克連看都不看殺過來的樹枝一眼,直接投出銀小刀。
啪吱——隨著一道清脆的聲音,刀刃樹枝跟著粉碎。
「什麼——?」
米莉耶拉發出驚訝的聲音,勉強躲開朝自己飛過來的銀小刀。
馬克腳下有一條如長槍般的影子延伸而出,他讓影子跟著銀小刀一起出擊,那是可以破壞小刀行進路線上一切有影子之物體的(魔槍)。
隻要地上有影子,就沒有馬克毀不掉的東西。
即便如此,米莉耶拉還是果敢地以手撐地。
「既然如此,那這招如何——?」
地麵在打算做些什麼的米莉耶拉麵前爆開。
「不好意思,你可不可以當一下我的對手?」
那是已經使用能力讓自己消失蹤影的逢魔。如果與他為敵,那麼他的能力真的棘手到不行。但如果他是夥伴,那麼就非常值得依賴。
逢魔絆住了米莉耶拉,馬克則拖著沉重的腳步往佩恩那邊走去。
佩恩觀察著馬克的腳步。
「影子的範圍比昨天小啊,而且在腳離地的瞬間影子就會解除。不是毒秦造成的影響,就是其他限製造成的結果。現在的你,應該無法靈活使用能力吧?」
「對付你,這樣就夠了。」
「那你就試試看吧。」
這麼說完,佩恩稍稍甩了下右手。
碰——槍聲接著響起。
——好快……!
子彈在馬克眼前沒多遠的距離下停止。
這是佩恩的快擊動作,馬克幾乎沒看見他拔槍,說不定他這一槍不比多明尼克遜色。
「壓榨吧——(達·古劄)。」
以子彈為中心,景色突然扭曲,馬克則重重地蹬了一下腳。
啪吱——扭曲的空間就像玻璃那樣粉碎。
佩恩睜大眼睛。
「有效距離大概就一希克吧。你的能力似乎是壓縮空間,但扭曲的景象會產生扭曲的影子喔。」
佩恩的能力雖然能連馬克的影子一起扭曲,但扭曲的景象會使光線折射。也就是產生的影子雖然無法阻止空間壓縮,卻可將之擊碎。
「原來如此,看樣子你並不是自我吹噓而已。」
這是佩恩真的將馬克當成對手看待的一句話。馬克也再次認知佩恩真的是一個很強勁的敵手。
他不僅擁有壓潰空間的能力,還有超乎常人的體能。光這兩點就可以造成很大威脅了,他甚至可以將能力加在子彈上擊發。如果馬克是(魔槍)的話,佩恩這招就可以叫做(魔槍彈)了。
馬克抽出銀小刀,右手握一把,左手握一把。現在的馬克根本就是憑意誌力站著,一次投擲一把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佩恩拉開麵罩,叼起便宜的香煙。
「……在動手前,我要問你一件事情。」
佩恩的聲音裏麵沒有嘲諷之意,帶著些許誠摯的憂愁之情。
「你真的明白(精杯公主)是什麼人嗎?」
這反而是馬克想問的問題。佩恩,不,(傳教士)們究竟理解到什麼樣的程度,才想把(精杯公主)據為己有呢?他們追求的(精杯)明明早已不複存在。
馬克稍稍皺眉,點點頭。
「你也知道(公主)將會麵臨怎樣的未來吧?」
持續沉睡的(精杯公主)耶蜜莉歐,她的時間就像完全停止般拒絕任何外來事物的幹涉,但還是緩慢地流動著,最後則會漸漸地邁向死亡,枯竭消耗至死。
「那麼,你難道沒想過要讓她逃走嗎?」
「逃走……?」
說到這裏,馬克才提出反問。
「被組織追殺,跟沒必要扯上關係的契約者有所關連,甚至無法離開搖籃。你覺得把她當成籠中鳥真的好嗎?」
「你想說什麼?」
「隻要逃走就好了。這裏已經被組織盯上,所以你們隻要逃到遠方就好。隻要不跟契約者有所牽扯,就可以像個普通人一樣生活吧?我可以幫你遮掩耳目,你們隻要逃走,就可以從這一切中獲得解放。」
跟耶露蜜娜兩個人一起逃走——這或許也是一種幸福。
這樣馬克可以永遠跟耶露蜜娜在一起,也沒必要跟契約者攪和。可以永遠待在舒適的容身之處,是非常誘人的一件事情。
馬克露出悠閑的微笑,彬彬有禮地彎腰。
「我的主人並不期望如此。」
「我不是問你主人的期望怎樣,而是如果你期望,我就可以協助你。」
盡管如此——馬克還是搖了搖頭。
「這樣做——耶露蜜娜不會露出笑容。」
馬克喜歡看端著茶杯,盡管麵無表情,但反應還是很明顯的耶露蜜娜。如果照著佩恩所說的去做,他就可以獲得這樣的幸福時光。
然而一旦拋棄耶蜜莉歐,耶露蜜娜就永遠不會笑。
就算馬克為她斟茶,她也不會笑。
耶露蜜娜又會變回人偶。
馬克之所以服侍在耶露蜜娜身邊,並不是想將她據為己有,而是希望她能笑。希望能幫她盡量除去遮掩她笑容的憂愁。
然後,如果她能稍微對自己笑一下就好。馬克就是喜歡這樣的耶露蜜娜。
佩恩失望地歎了一口氣。
「你也說了一樣的話。」
他從懷裏掏出另一根香煙,用火柴點著。呼出煙之後,拔出手槍,將空彈匣一一排出,接著重新裝填六發子彈。
子彈可以擋,能力也可以破壞。雖然馬克一步也動不了,但他仍然可以防堵佩恩的所有招數·雖說理論上如此,但馬克也不覺得佩恩就隻有這點本事。
佩恩沒有退下,他不可能退下,因為這是複仇。雖然馬克不知道他跟多明尼克之間有什麼過節,但已經無法阻止佩恩了。
就是因為知道這點,所以馬克也要全力以赴。
佩恩又呼出一口煙,接著平靜地說:
「那麼,就讓我們來分個高下吧。」
香煙被彈到空中。
「射穿吧——(達·古劄)!」
讓人目不暇給的快速攻擊。
馬克瞬間展開影子,捕捉子彈。
嗡噏——隨著吵鬧的聲音,景色扭曲。
同時,馬克的影子將景象咬碎。
轟——子彈又被擊發到粉碎的景色之中。
子彈在粉碎的景色中略微前進,接著解放能力,致使景色扭曲。
——看樣子是想用蠻力突破啊……
第三槍,子彈又前進了一些,扭曲的景色逼近眼前。
雖然將之粉碎,但過沒久又是一槍,馬克眼前的景色已經扭曲了。
——用能力隻能擋到這裏了。
馬克射出銀小刀。影之(魔槍)雖然能夠粉碎扭曲的景色,但第五槍的子彈已經來到眼前。
啪吱——(魔槍)跟(魔槍彈)彼此衝撞。
馬克在粉碎的景色另一邊,看到射出最後一發(魔槍彈)的佩恩身影。
馬克的肩被毀了,槍也折斷了。射出小刀之後,因為中毒而無法自由活動的身體反應異常遲鈍。
即便如此——
「——射穿吧,(古夫·林)!」
馬克還是擲出另一把小刀。
(魔槍)和(魔槍彈)再次衝突,兩邊都是最後一發,威力不相上下。
景色扭曲,並且跟著粉碎。佩恩已經沒子彈了,馬克也沒有可以投擲小刀的力氣了。
但佩恩還有那超乎常人的體能,他朝著扭曲的景色衝了過來。
眼前景象歪曲,膝蓋突然使不上力。
動啊!動啊!動啊、動啊動啊動啊動啊動啊動啊——給我動啊!
馬克的手勉強碰到「跟要借來的那個東西」。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馬克大吼著,揮起手臂。
啪嘎——景色隨之粉碎。
噴著鮮紅血沫的佩恩從粉碎的景色另一頭現身,銀色閃光貫穿了佩恩的身體。
碰——佩恩的身體猛力往後方飛去。
「……剛剛這一記,是要使出的招數。」
往後倒下的佩恩肩上插著一把大型的刀刃,那是要的短刀莫德雷特。
※
「是我贏了。」
馬克對倒在地上動彈不得的佩恩這麼宣告。雖然佩恩是因為被馬克用影子箍住才動彈不得,但他至少可以出聲回應。
佩恩過了很久都沒有回應,讓馬克不禁歪頭。這時佩恩突然大口吐血。
「潔諾芭!」
馬克砍的是肩膀,應該沒有造成致命傷。盡管陷入混亂,但他還是呼喚了潔諾芭。
潔諾芭可以做緊急處理。雖然馬克希望能分出勝負,但他並沒有打算殺害佩恩。殺死對手不算馬克勝利——如果要繼續服侍耶露蜜娜就不能殺人——這是馬克的承諾。
馬克原本想靠過去,卻當場跌倒。剛剛他已經用盡了最後的力氣,甚至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了。
但馬克還是勉強抬起頭,就看到有個人跑到佩恩身邊。
「佩恩!」
跑過去的是米莉耶拉,她手上掏出一朵像花苞一樣的東西,並使之綻放。那看起來就像讓馬克中毒的植物。
馬克困惑著,突然有個輕飄飄的東西遮住了他的視野,然後有股冰冷卻柔軟的觸感碰上臉頰。他過了一會兒才發現,這是被水弄濕的手帕。
是耶露蜜娜。她絲毫不介意洋裝被弄髒,直接蹲下來,把馬克的頭捧到膝蓋上。
「等——等一下,耶露蜜娜……?」
雖然形式上是枕大腿,但因為馬克是趴在地上,所以他整張臉都埋進柔軟的大腿裏麵了。
把臉轉成側麵,就看到耶露蜜娜根本不在乎手忙腳亂的馬克,隻是逕自用清涼的手帕擦著他的臉和額頭。
耶露蜜娜總算停下來之後,馬克才戰戰兢兢地抬頭看了看她的臉。
一張顯得不太服氣地皺著眉頭的臉出現在馬克眼前。雖然耶露蜜娜難得有了表情變化,但看起來卻不像太高興的樣子。
然後,耶露蜜娜捏起馬克的臉頰。
「請、請問這是做什麼?」
耶露蜜娜更不服氣般加強力道,然後才小聲地說:
「……你說過,在我說你可以走之前,我身邊就是你的容身之處。」
——隻有在我點頭同意之後,你才可以離開洋房——
這是馬克和耶露蜜娜相遇沒多久之後,所做的約定。
捏了馬克的臉頰一會兒之後,耶露蜜娜總算鬆手。
「……這樣子,你讓我的容身之處受到影響之事,我就不再追究。」
耶露蜜娜滿足地這麼說,接著站起身子,然後看了看佩恩。米莉耶拉和潔諾芭蹲在佩恩身邊。
「耶露蜜娜,你可以扶我一下嗎?我想去佩恩身邊。」
耶露蜜娜顯得有些驚訝地眨了眨眼,接著抓住馬克的手臂,繞過自己肩膀。
「啊,耶露蜜娜小姐,這點小事讓我…………不,沒什麼。」
不知何時來到旁邊的逢魔,不知為何害怕地退後。
馬克疑惑著,但還是乖乖地讓耶露蜜娜攙扶自己。耶露蜜娜的肩膀很纖細,感覺很不可靠。但她仍然努力地想要撐住馬克,讓馬克既開心、又害羞,有種難以言喻的感受。
「潔諾芭,他還有救嗎?」
來到佩恩身邊的馬克這麼問,潔諾芭卻麵露難色。
「這個嘛,就算是我,也沒辦法延長他人的壽命。」
「壽命……?」
潔諾芭撿起散落在地上的花瓣。
「雖然哮蘭花擁有劇毒,但依使用方式不同,它也是可以拿來治療心髒衰竭的特效藥。」
「也就是說……?」
「這家夥心髒有問題。」
佩恩咳了一口血。
「這是我的『代價』。」
「這是怎麼回事……?」
「佩恩的代價是壽命,他的心髒跳得比正常人快。」
馬克一副不懂心髒與壽命之間有什麼關連的樣子歪了歪頭。
「……據說生物的心髒終其一生,會跳動二十億次。」
回答的是耶露蜜娜。
「心跳次數就是生物的沙漏。壽命愈長的生物,心跳的頻率就愈低。而體型愈大的生物,就愈有長壽的傾向。這是因為要繞行全身的血液量較大,而且得花比較久的時間繞行。這個人的情況,是他的心跳比一般人快上三倍,所以壽命會跟著縮短。」
佩恩笑著回應平靜地解說著的潔諾芭。
「相對的,我獲得了力量,也沒有那麼吃虧。」
按照耶露蜜娜胼說,體型小的生物心跳較快,同時力量也比體型大的生物要來得強。如果老鼠跟人類一樣大的話,那老鼠絕對比人類強大許多;昆蟲也是同樣道理。
馬克總算理解佩恩為何焦慮了,因為他的壽命應該所剩不多了吧。
然後也覺得好像明白,為何他這麼執著於耶露蜜娜和其母親薇歐菈了。
佩恩一定從薇歐拉還沒沉睡的時候開始,就知道她將在很年輕的時候變成睡美人,而且壽命很短。因為他自己的壽命也不長,所以才想拯救短命的薇歐菈。
佩恩像是用盡力氣一樣攤開手腳。
「啊啊……去你的,又輸了。」
「沒錯,是我贏了。」
「可惡啊……不過如果是你,輸了也無妨吧。」
然後他看了看馬克。
「你可別變成我這樣。」
聽到為了前代(精杯公主)畢生鞠躬盡瘁的男人所說的話,馬克重重地點頭。
耶露蜜娜輕輕蹲在佩恩麵前。
「……馬克,給我小刀。」
究竟耶露蜜娜要拿小刀做什麼?馬克盡管抱持疑問,但被這樣命令,於是迅速遞出銀小刀。
接過銀小刀之後,耶露蜜娜將手抵在刀刃上。
「……我可以稍微延長你的壽命。如果你隻剩下一年可活,我可以讓你活三年;如果你剩下一個月可活,可以讓你活三個月;如果是一天,可以讓你活三天;如果是一分鍾,可以變成三分鍾。」
耶露蜜娜如歌唱般說著,佩恩則傻眼地張口結舌。耶露蜜娜凜然問道:
「……你想不想活下去?」
佩恩困擾地遮住臉。
「傷腦筋,你比我想像中嚴厲得多啊。」
然後他像是想抓住什麼般伸出手。
「——我想要證據。為了薇歐菈小姐而活,就是我的一切。但薇歐菈小姐已經不在了,我想要證據可以證明我活過,請給我時間。」
耶露蜜娜輕輕閉上眼,接著用手握住刀刃,鮮紅的血液滴了下來。
「……那就與我締結契約吧。讓我能找回我的妹妹,你則能取回你的時間和代價。」
流下的血液與佩恩的血交融。
(空白契約書)又刻下了一個契約者的名字,這就代表耶露蜜娜又往睡美人之路前進了一步。
隨後,耶露蜜娜的身體搖晃了一下,馬克輕輕地攙扶她。雖然他的手腳還使不太上力,但這個任務卻怎樣也不想交給別人。
——你難道沒想過要讓她逃走嗎——
佩恩說過的話語在腦中響起。今後,讓耶露蜜娜一直經曆這樣的事情真的好嗎?
馬克搖搖頭。
——我發誓過要陪伴在她身邊,發誓過要支持她。
所以馬克不能視若無睹。不論怎樣辛苦,他都要看著耶露蜜娜。
扶了一會兒之後,耶露蜜娜的意識似乎總算清醒過來,於是用自己的雙腳站了起來。馬克放開耶露蜜娜之後,佩恩也起身,跪在她身前。
「耶露蜜娜小姐,有件事情要向您稟報。」
看樣子不是什麼可以大聲張揚的事情。耶露蜜娜蹲低身子,將臉湊過去,佩恩就在她耳邊嘀咕了一些話。
耶露蜜娜的肩膀顫了一下。
「耶露蜜娜……?」
就在馬克想詢問的時候——
「看來,我又慢了一步……」
熟悉的總管聲音傳進耳裏。
※
薇歐菈和裏卡爾德在鎮上的教會舉行了嚴肅的婚禮。
雖然是貴族辦的婚禮,但這場婚禮實在簡陋到極致。這是因為他是(傳教士)嗎?還是不想讓薇歐菈太引人注目呢?
少年在離教會有一段距離的郊外森林裏。
執事也在那兒。
「少年,你下定決心了嗎?」
少年點點頭。
「那就去吧。裏卡爾德沒有邀請客人來,應該很快就會結束。或許他有看到我們將會襲擊的事。」
少年張開雙手,擋住準備往鎮上前去的執事。
「……這是什麼意思?」
「我有問題。」
「怎樣?」
「如果襲擊婚禮,就會產生很多目擊者。如果想讓薇歐菈逃走,那要如何不被他們看到就是大問題。」
執事苦笑著回應:
「我說過這你不用擔心,一個目擊者也不會有。」
意思是說他會「處理」掉所有目擊者。
「問題就這樣嗎?快沒時間了,走吧。」
少年還是不肯退開。
「我也想過,對我來說,薇歐菈似乎有點特別。就算有人叫我殺了她,我應該也辦不到。薇歐菈不會命令我,但我卻覺得如果不陪伴在薇歐菈身邊,就什麼也做不到。」
薇歐菈回到洋房之後就再也沒出來,或許是被裏卡爾德阻止了。就算不是,應該也是有什麼理由。不管怎樣,這都是一個晚上之內發生的事情。
隻是一個晚上沒見,少年就有種整顆心都揪在一起的感覺。
他有股衝動,想立刻破壞一切,帶走薇歐菈。
他想見薇歐菈。
「那沒什麼好猶豫的吧?」
少年搖搖頭。
「我不知道我想拿薇歐菈怎樣,但我知道我希望薇歐菈能怎樣。我希望她能露出笑容。」
執事焦躁地歎了口氣。
「我也一樣,所以我要讓她逃走。這有什麼問題嗎?」
然後,少年吐出充滿決心的聲音。
「——這樣做,薇歐菈不會露出笑容。」
這是少年第一次以自己的意誌做出了選擇。
「所以我要阻止你。」
執事像是懷疑自己耳朵般反問: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如果你要妨礙我,就等於拋棄了薇歐菈。」
少年搖搖頭。
「薇歐菈對我說過,不可以殺人。對我來說,跟她的約定比較重要。」
「你願意為了約定而讓她變成籠中鳥嗎?」
「我答應過她,如果她不能以自己的雙腳逃走,我就會去綁架她.薇歐菈還沒有叫我去綁架她。」
執事臉上完全沒了表情。
「開什麼玩笑。看樣子把薇歐菈小姐交給你的我是個蠢蛋。」
執事脫掉繡有法連舒坦因家家紋的手套之後,將一把小刀按在自己的手上,掌心冒出鮮血。
「夠了,我不需要你。我會告訴薇歐菈小姐,說你已經離開了。」
少年脫掉外套。就算隔著襯衫也能看出,他的身材非常結實。
「你或許做不到。」
「你忘了你是因為被誰打敗,而被留在洋房裏嗎?」
少年輸給了執事,所以才被裏卡爾德買了下來。
但少年還是不退縮,這是他第一次憑藉自己的意誌行動。
然後,這也是被譽為哈肯斯家曆年來最高傑作的「戰鬥人偶」,變成人類的一瞬間。
「法連舒坦因家實習仆人——多明尼克·哈肯斯——要出招了。」
少年——多明尼克一蹬地麵。
執事哼了一聲。
「法連舒坦因家執事佩恩——接招。」
佩恩灑出鮮血,多明尼克瞬間停下腳步之後,立刻以銳角角度跳開,接著走弧線路線繞過去。他的足跡掘開地麵,雜草在空中飛揚。
「——消失了?」
佩恩發出驚訝的聲音。
多明尼克瞬間停下動作,接著采取極快的行動。佩恩眼裏隻留下了殘影。
不過佩恩畢竟是曾經擊敗多明尼克的男人。身為契約者那種「依稀」的直覺,讓他在危急之時,閃過殺進來的多明尼克。
佩恩的能力,能夠讓以被血標記的對象為中心的空間壓縮。隻要沾到他一小滴血,那就沒戲唱了。這也代表無法在近距離下采取攻擊。
別說拳頭或刀子,就連手槍在近距離下擊中,都會讓血濺出一段距離。在室內或近距離下沒有勝算,從遠方對契約者發動攻擊又幾乎沒有效果可言。
所以多明尼克才會輸。
佩恩朝衝進來的多明尼克伸出染血的手。
多明尼克立刻停下動作,接著瞬間蹲低躲開手臂。佩恩隻能抓到殘影。
接著他繞到佩恩背後,抓住那條危險的手臂。
喀啦——悶悶的聲音響起。
「嗚啊?」
抓住佩恩手臂的多明尼克,毫不猶豫地將之扭斷。
——既然這樣,就不要造成皮肉外傷,將之破壞便可。
被從上臂處折斷的手臂往奇怪的方向彎曲,濺出來的血無法弄髒多明尼克的身體。
「你——你這混蛋!」
佩恩用另一隻手揮拳。多明尼克在出現三道殘影之後,佩恩的拳頭直接命中後方的樹木。
啪啦啪啦啪啦——樹木應聲折斷。如果隻是被人類的拳頭打到,應該不會有這種結果。佩恩的體能不知為何,遠遠超過一般人類。
即便如此,多明尼克還是處變不驚。
佩恩接連揮拳,多明尼克配合他的拳頭使出肘擊。
喀啦——佩恩的上臂發出奇妙的聲音從中折斷。
「————————!」
這下佩恩根本連慘叫聲都發不出來。
「既然你的力量大,那麼在身上產生的作用力也會跟著變大。」
這並不是因為處於優勢而得意,也不是虛張聲勢,隻是淡淡地陳述事實。
雙手都被折斷的佩恩總算理解了,現在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個被鍛鏈來專門破壞人體的凶器。
佩恩麵帶絕望使出踢腿。憑他的力量,一腳就足以把人體一分為二。
多明尼克用手肘和膝蓋夾住佩恩的腿。
接著傳來的是第三次慘叫。
佩恩的腿上多了一處關節,疼痛難耐的他滾倒在地上。
從多明尼克報上名號到現在,還不超過十秒。佩恩像是無法理解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現象般,瞪著多明尼克。
兩條手臂跟一條腿都被折斷,佩恩已經無法戰門。即便如此,佩恩畢竟是個契約者,而且還是接受訓練,提升過能力等級的(傳教士)。
「唔喔啊啊啊啊啊啊!」
他發出野獸般的怒吼扭動身體,被折斷的手臂也在帶動之下甩起。要甩動被折斷的手臂,究竟得忍受多大的痛楚呢?
這拚死的一招確實奏效了,多明尼克的雪白襯衫上沾了一點血漬。
多明尼克用滿不在乎的樣子揪起佩恩。
「如果在這麼近的距離下使用能力,那麼你也會死,你有覺悟要跟我一起上路嗎?」
佩恩說不出話。他想讓薇歐菈逃走,所以如果隻是帶著多明尼克一起上路,就沒有意義了。更重要的是都已經受了這樣的重傷,他也無法完成最原始的目的。如果不是在毫發無傷的情況下一氣嗬成就沒效果了。
相對的,多明尼克卻是為了要在這裏阻止佩恩而賭上性命。不但賭上性命,同時還要設法回到薇歐菈身邊。
第一次以人的身分做出覺悟的多明尼克,以及隻是狗眼看人低的佩恩之間,存在著難以填補的覺悟程度上的差異。然後,這毫無疑問是佩恩認同自己已經失敗的瞬間。
——有傳達到嗎——
某人的歌聲乘著風,傳了過來。
察覺這歌聲屬於誰的多明尼克放開了手,佩恩整個人滑倒在地麵。多明尼克也沒確認對方還有無戰意,就這樣背過身去。
「等等……你這是瞧不起我嗎?我的能力已經捕捉到你了喔?」
多明尼克的襯衫還沾著佩恩的血。在這種狀態下,不是契約者的多明尼克根本無法閃躲。
——還記得嗎?與你一同度過的季節——
「你做不到。」
如果隻是想要殺了多明尼克,佩恩應該早就同歸於盡了。既然他做不到,那麼他就無法殺害多明尼克。契約者認為自己比人類優秀,所以麵對人類的時候,都會貫徹自己的尊嚴。他們麵對比自己低劣的人類,必須硬著頭皮上陣。
佩恩用盡力氣般倒下,但還是勉強發出呻吟的聲音:
「你想、去哪、裏……」
——與你一同歌唱的過往回憶——
「薇歐菈在呼喚我。」
多明尼克為了實踐與薇歐菈之間的諾言,而往她的婚禮現場前進。他並不知道有什麼在那裏等待他,隻是跟隨著那無比悲慯的歌聲。
——如果閉上雙眼,作了一場夢。你會在夢中嗎——
為了回應快樂地訴說著,夢想有朝一日可以成為歌劇女伶的少女,少年隻希望她能綻放笑容,於是獨自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