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快要下雨了吧?天氣開始轉涼。看見熟睡的他坐在了窗邊,我轉身拿來了我的小圍巾替他輕輕的蓋上,也趁此機會好好端詳一下我所深恨的凶手的臉。

小孩子,和我那天看到的一樣,是一張小孩子的臉,看上去比清裏更年輕,甚至比我還小,一頭火紅的頭發,在陽光下看,並不是血的顏色。

你非常的不快樂,仿佛是肩上背負著什麼重擔快要把你壓垮似的,這張小孩的臉上帶著一份早熟的神態,疲憊又很茫然,即使是在睡覺的時候,眉頭也是緊緊皺著的,而你的手更是一刻也不曾離開你的劍。

看著你熟睡的表情,我心中不禁想起了你說的那句話:”我殺人是為人眾人俱能安心渡日的新時代。決不濫殺,隻與手持刀劍的幕府手下為敵。雖然在市井平民中也有敵人,但我絕不殺手無寸鐵的人。”

你真的適合去作個劊子手嗎﹖我知道你很厲害﹐殺人無數﹐可你並沒有一對劊子手那樣的眼睛。我知道你其實討厭血的味道﹐討厭殺戮。

就是因為這個﹐你的眼神才總是那麼陰鬱﹐那樣不快樂。

你所做的一切是為了個所謂的人人可以安心渡日的新時代嗎?那麼你自己呢?突然間我想到了一個古老的傳說:”櫻花要吸食人的鮮血才可以變紅的。”如果新時代是那株櫻樹的話,不僅清裏他們的鮮血灌溉了這株櫻樹,恐怕你也是灌溉這櫻樹的人之一吧?

夜,很深了,你還沒有回。我站在門口張望著,被月光照得雪亮的路上始終沒有你的影子。今晚你又要在哪裏掀起一場血雨呢?

小巷裏終於傳來了你的腳步聲﹐空虛又疲勞的聲音﹐從心裏累透了的那種疲勞。好像你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回家來一樣,累得連多一步路也走不下去一樣。

像往常一樣﹐你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手。難道你不明白滿手的鮮血並不是一盆水就可以洗幹淨的?我悄悄的在黑影裏看著你﹐看你疲憊又徒勞的﹐用水一次又一次的洗著你的雙手……

※※※

麵對著這幾個和我素不相識﹐卻馬上要死於我刀下的人﹐我口中機械的重複著每次必說的話﹕“我和你們並沒有仇恨﹐但﹐為了……”

我的心裏突然浮起了你問過我的問題:”隻要對方手中有劍﹐你就會毫不猶豫的殺嗎?”

我沒能想下去﹐因為他們已經衝了過來了﹐所以﹐我隻有拔劍迎上去﹐再次讓自己沐浴在血雨中。當血離開了他們的血管﹐它就變成了我的罪孽﹐

我怎麼洗﹐也洗不掉的罪孽……

我好像突然點明白我為甚麼會以持刀與否來作為殺與不殺的準則了﹐那是戰鬥中為了生存的一個基本反應﹐我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殺了我﹐想要活下來就要先動手殺了敵人。

殺﹐是為了生存﹒但是﹐甚麼我的生存與否會和這幾個素未謀麵的人相矛盾呢﹖我們是怎麼變成你死我活的敵人的關係的呢﹖單單隻是為了不同的立場而已嗎?我是維新的劊子手﹐

而他們是保幕的武士﹐所以﹐就有了殺戮嗎﹖我想起了那位長發的雨宮小姐,她聽說我要在這亂世中以劍救人時﹐臉上所帶的微笑;也想起了當桂先生第一次問我是否願為建立明天而殺時我的回答。但,我那時真正了解殺的意義嗎?或許我現在也仍是不了解吧?

夜涼如水﹐我卻感覺不到冷﹐天上明明有皎潔的月光,我卻隻是覺得麵前一片黑暗。感覺好累好累﹐剛才的那場殺戳仿佛耗盡了我所有的力氣。

還要……殺到何時??

洗手,洗臉。不斷的搓洗著雙手,即使知道手上,臉上已經沒有血跡了,但仍是繼續洗下去。好像這樣才可以洗去滿身的血腥氣。

一個白影出現在了門外,是你。你捧著一方手巾:”把臉上的血擦幹吧!”

這時,我才發現臉上的傷又開始淌下血水。是強大怨念的傷口嗎?我不想去想,接過手巾叉開了話題:”你怎麼還沒睡?”

隻見你低著頭,半晌才幽幽的說道:”不知道為什麼

,我覺得我會做一個有著腥風血雨的夢。”

我不由得心頭一陣煩悶:”我的事不要你管!”說完便用力搓著那條染血的毛巾,我發現我那雙在殺人時也沒有抖動過的手,此刻卻在水中顫抖著……

月亮透過窗戶把銀色的月光灑在水盆裏,那點點銀光隨水跳動。夜是如此之靜,但為何我們一定要在這樣的氣氛下討論這個問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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