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安妮點了點頭，卻沒立即按照他期望的那樣去做，而是用骨刀慢吞吞地沿著獵物滑動，“讓我猜猜你是怎麼捉到它的吧。你潛伏在羚羊群百米之外，盯了很久。你選了一隻看起來最瘦弱的羚羊，這樣比較有把握。你從獵物後方開始接近，等距離縮小到一定程度，你們同時開始奔跑。你很快追上，成了這次角逐中的勝利者。但你不知道該怎麼下口。你挑選了它最柔軟、最好攻擊的腹部，用爪子和牙齒死死釘住。但很快你知道自己失策了，你應該在混亂中被踢了不少腳吧？這場拉鋸戰拖得非常之久，現在筋疲力盡麼？”
問完這句，少女手中的骨刀才終於沒入獵物頭顱。巴拉卡斯立即鬆開嘴，躺倒在地上大口喘氣。
安妮抽出刀擦幹血跡：“累嗎麼？”
“巴拉卡斯好累啊——”刃齒虎拖著聲音，有氣無力地控訴，“朵拉你剛才是故意的。朵拉壞，要打屁股。”
“那就記住永遠記住這種累的感覺。如果下次效率還這麼低，你會更累。”
“朵拉？”刃齒虎怔怔地睜大眼睛，剛想說什麼就被水澆了了滿頭。他甩著腦袋躲閃著，“朵、朵拉你是在生氣麼？”
巴拉卡斯的麵龐和劍齒很快被清水衝刷幹淨。
安妮拍拍手：“好了，剩下的待會洗個澡。”仔細端詳了他一會，點點頭，“劍齒和皮毛還是不沾血比較漂亮。”
巴拉卡斯臉上掛滿水珠，眯著眼睛問：“朵拉你是不是不高興了？是巴拉卡斯做的不好麼？”
“嗯，做的是不怎樣。我昨天睡前給你講的東西，你今天全都忘記了。”
“巴、巴拉卡斯記得啊！‘刃齒虎的劍齒可以刺穿獵物的厚皮’，我今天就是用牙齒刺穿的！”
“不是這個。”
“‘不要咬它們骨骼密集的部位’，因為巴拉卡斯的牙齒很有可能卡在骨頭縫兒裏拔不出來。巴拉卡斯咬的是肚子啊！”
“也不是這個。”
“咬住獵物後，我也沒有左右搖頭！”刃齒虎張嘴露牙，忙不迭給她展示，“朵拉你看，我的劍齒一根沒斷、裏麵的牙也都好好的！巴拉卡斯是聽話的乖寶寶，也是朵拉的乖寶寶。”
他著急辯解的樣子很有些可憐。安妮心裏一軟，故意板起來的臉也漸漸緩和下來。
“捕獵中好的機會千載難逢，而且一旦機會抓不牢，就會稍縱即逝。你有著堪比彎刀的劍齒，完全可以利用這種天然優勢來進行優雅、快速的殺戮。可剛剛那場捕殺中我看到了什麼？沒有絲毫美感或效率，隻有拙劣和狼狽的表演。簡直糟透了。”
“什麼是……優雅、快速的殺戮？”
“打個比方。同樣的情況下，你劃開獵物的會讓它們在幾個小時內死亡，劃開頸部靜脈會讓它們在幾十分鍾內死亡，而劃開頸部動脈和喉管則隻需要幾分鍾。腹部的確是比較好攻擊的部位，但誰都能做的事情……還需要我們麼？”安妮瞥他一眼，“你是不可替代的，迅速瞄準獵物最脆弱的地方、然後竭力送上致命一擊，才是你應有的方式。如果劍齒咬合得好，甚至連血液都不會多流。”
刃齒虎低頭看看身上沾染的血跡：“嗯，朵拉你說的對。”
他的情緒很失落。
安妮心裏有些不是滋味，聲音幹澀道：“我知道自己有些過於嚴苛，但巴拉卡斯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不能像之前那麼縱容你。在異世大路上生存是件很辛苦的事情，不能兒戲，更不能有絲毫掉以輕心。”安妮輕輕環抱住他，舉止是自己都沒覺察到的溫柔。指著前麵的草原說：“巴拉卡斯，你看。”
一人一獸坐在高處，麵前是一望無際的廣袤平原。
茂盛的灌木，濃密的森林，綿延無盡的多草林地……
平原上隨處可見遊蕩著的，大小不一且令人眼花繚亂的史前動物……
陽光燦爛，微風過草。
鮮活美好到讓人想流淚的仲春季節。
“是不是很美？”
巴拉卡斯順著聲音仰頭望去，她額前頭發被風吹亂，眯著眼微微翹起唇角。
巴拉卡斯永遠忘不了她這個模樣。
“很美。”
“嗯，真美啊。”少女慨歎，緩緩說道，“這片大陸富饒、美麗、變幻莫測，充滿著無限的誘人魅力……但它從來都不是烏托邦，而是一片你死我活的修羅競技場。如果今天你不能掌握最有效的殺戮方法，那麼明天你就會從捕獵者淪為獵物。也許開始的時候你會覺得，這真是殘酷，但以後你會漸漸明白，這就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