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米鬱積心中的惡氣出得差不離了,厲害氣也使得差不多了,骨子裏的這份善良和心軟又不自覺地冒上來,壓倒了剛才張牙舞爪滿身戾氣凶神惡煞的自己。她低頭看看老木滿是血道道的胳膊,忍不住心疼起來,剛要抬胳膊去撫撫他的小傷口,自己的肋骨、胳膊、手腕子,這些被老木硌得生疼,攥得生疼的的部位,就都一陣陣疼起來,大米又氣了:“你那是外傷!我呢,身上到處疼,是內傷!我才疼得厲害呢……”
終於忽悠得大米不再提離婚這一茬了,老木剛要舒一口氣,忽聽懷裏的大米講開了條件:“要我原諒你也行,你得給我寫個檢討,再寫個保證書,深挖和老婆打仗的思想根源,真誠地檢討自己到底是哪裏出了毛病,憑什麼放著兩口子恩恩愛愛、喜笑花生的好日子不過,非得天天繃著臉,一開口就訓人刺噠人來?還又懶又饞不知道趕眼色!你這樣誰能跟你過下去?你要是還想著你以前的那兩個女朋友,你就快去找!我保證不攔著你。”
老木想:我才不去找她們呢,人家早結婚了,讓我去插一腿破壞人家家庭?咱做不出那樣的事兒來,再說也不是那樣的人。
然後大米無限向往地說:“跟你離了婚,我就解放了,自由了,心裏就得勁兒了……”大米把另一半心裏話咽進了肚子裏:“我再去找一個我看中的,他也看中我的,我們是世間所有人中,最適合彼此的那一對,我真心疼他愛他,他也真心疼我愛我的——好老公……”
大米陷入了無限美好的憧憬中,老木悶著頭不吭聲,一邊晃著坐在自己腿上(其實是被他硬摁在自己腿上)的大米,心想:“你就做夢吧,跟誰在一起也一個熊樣兒!就你那看人的二百五眼神兒,撲著個白骨精都親地叫女菩薩,還再找一個……還有那厲害脾氣兒,那直巴性子,還強得要命,嘴笨得連哄人也不會哄,過不了幾天就得打翻了天!也就碰上了個我,要是碰上那光有張會說會道的嘴,且一肚子壞水的壞種,把你傻大米賣了,你還滋麼曰地幫人家數錢來!……”
一片出奇的寂靜,把陷入美好憧憬的大米喚回了很不美好的現實中,她忽覺身邊的老木不吱聲了,睜眼一瞅,老木正閉目養神來。大米馬上拿手啪啪輕拍了老木的臉兩下,粗聲大氣地問:“想好了沒有,啊~馬上寫檢查,寫保證書!一式三份,留我這裏存檔!”
看老木苦著個臉想耍賴皮,大米馬上做出不寫就離的架勢,老木馬上一疊連聲求饒:“好好好好,我寫我寫……”
一邊拿出紙筆,老木一邊在心裏搖頭:“真是個小孩兒,寫了管什麼用?反正我又不照著做,又不是聖旨。”
大米哪知道老木瞎嘀咕什麼,她眼巴巴盯著老木把紙筆擺好,內心裏期盼他好好反思一下,真誠地反思一下,找到夫妻吵架的根源和症結,然後發自內心地改過來,兩口子過上和聲細氣、眉開眼笑的舒心日子。
老木提起筆來,嘻嘻笑著說:“大米,我從來沒寫過,不知道怎麼寫,你是學文的,你會寫,你幫我寫唄?”大米瞪著眼訓道:“誰寫過?我也沒寫過!你把個思路捋順了,先寫什麼後寫什麼,不就寫出來了?”
老木嬉笑著:“還是不會寫,這樣吧,你說,我寫。”
兩口子咂著牙,大米一句一句念著,老木一句一句寫著:“檢、討、書,我錯了,打仗都是我的錯兒……”老木馬上抬起頭來對大米說:“對呀大米,你早知道是你的錯,不就行了?”大米喝道:“少廢話,快寫!”然後兩個又趴在桌子上,一句一句念下去,寫下去:“我再也不惹大米生氣了,做什麼事都要先考慮老婆的感受,要疼她,愛她……”
大米邊念著,多少日子受的委屈浮上來,她忍不住淚眼婆娑。老木正閉著個眼在那應付差事來,哪顧得上大米的思想波動?寫完了,他又問:“行了吧?差不多就行了大米,別濟著寫了……”一邊心想:“你光講一麵子情理,光顧你的感受,還想著不打仗?哼,現在我不敢吱聲,先讓附著你,等過了這一關再說……”
大米偷偷扭過頭,悄悄把眼角不爭氣的淚抹去,平靜了一下聲音,接著說:“我保證做到以下幾點:……”老木草雞了,心想這還有好幾點兒唻?我的個娘,沒完了了!
老木屈著臉,一肚子不情願地往下寫。大米看出他不樂意了,瞪起眼來訓到:“你想和我一起過日子,就別屈鑲著那個臉,你委屈什麼?我才委屈來!嫁給你個要錢沒錢要物沒物,要地位沒地位的窮光蛋,還不知道疼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