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很快來到了怡河橋畔,過了怡河橋,小走幾步路就回到學校了。一想到回學校,回宿舍,見到吳紅和宿佳,不得不忍受她們的凶眼惡麵、冷語譏嘲,陶大米的心情一下子沉重下來,天天無人搭理,日日受人排擠,時時品嚐細碎的人際折磨……苦苦支撐的孤獨無助讓軟弱可欺的陶大米,回回滋生度日如年生不如死的念頭!不要說得了抑鬱症,恐懼症隻怕都得了好幾遭了!
萬般不情願的陶大米拖拉著腿兒,磨磨蹭蹭挨靠到怡河橋東頭。許是感覺出了她往前走的不情不願,黃義明的腳步忽然慢了下來,陶大米愣神的功夫,他已經一擰身坐在了橋頭的長條石凳上。此舉正中陶大米下懷,帶著一絲小竊喜、小悲哀,她也順勢坐在了石凳那頭。兩人之間隔著好幾身的距離。
心事重重的陶大米漫無目的地盯著前方,膽怯的目光小心翼翼地避開眼前熙熙攘攘的人流(叫吳紅宿佳折騰的,隻要看見個人,她就立馬產生強烈的戒備心和不安全感,對她來講,“人”是她目前最不想看,也最不敢看的不安全生物),茫然地望向遠方,尋找著哪怕能讓她產生一絲絲喜愛念頭的美景,可是,心亂如麻的人,眼裏哪有什麼美景?隻怕置身仙境,她也不見得會感受到一絲美好!
這邊陶大米魂不守舍鬱鬱寡歡,那邊黃義明早調整好了心態,意舒氣暢端坐一旁,倆眼緊盯著對麵的人流,看得津津有味。
這是在看什麼,看得這麼起勁?這兒哪有什麼好看的風景呀!好奇心強的陶大米滿心疑惑,忍不住偏轉腦袋看了看他。
“你說,世上最好看的風景是什麼?”許是察覺到了她的疑惑,那邊的黃義明忽然頗為深沉地問了一句。
陶大米認真地想了想:“花?”
黃義明搖搖頭:“不是。”
陶大米:“樹?”
黃義明搖頭。
陶大米小聰明勁兒上來了,她自以為是地揣測著黃義明的心思:“小景致不行,看來得從大景處想了。俗謂仁者樂山,智者樂水。他這是想提醒我,喜歡山水了。”
“水?”
“不是。”
“山?”
“再想想。”
一向沉不住氣、脾氣急躁的陶大米不耐煩了:“那還能有什麼?!你不會是想說,喜歡天上的明月吧?!”
黃義明盯著眼前熙來攘往的人群,目不斜視:“也不是。”
陶大米驚訝又好奇地看著他:“那還能有什麼景兒?!別賣關子,快說!”
黃義明不敢再抻她了,趕快說出謎底:“人!”
“什麼?!‘人?!’‘人’有什麼好看的呀!”陶大米太驚訝了!她不敢置信地盯著黃義明,這人腦袋瓜子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呀,考慮問題咋這麼與眾不同呢?!
黃義明篤定地衝著人流點點下巴:“你再好好看看!”
陶大米半信半疑、小心翼翼地看去:路上急匆匆走著的各色人等,有的高有的矮,有的胖有的瘦,有的俊有的醜,有的一臉木然麵無表情,有的一臉橫肉麵目猙獰,有的行色匆匆腳下生風,有的氣定神閑步態悠然……她看來看去,也沒看出他們到底好看在哪裏。
看她一臉茫然,黃義明在旁幽幽地吐了一句:人是這世上最好看,也最耐看的風景,你多看看,就知道了……
二十多年後,年過不惑滿麵塵灰煙火色的陶大媽,某天清晨騎著電動車,正急衝衝地騎行在上班的路上,行色匆匆的路人擦身而過中,耳邊忽然響起了二十多年前黃義明說過的那句話:人是這世上最好看,也最耐看的風景……
可不是嘛,每個人各各不同的神色,映照出各各不同的內心、秉性甚至處境:有的人神色坦然,步子邁得篤定從容,腳步也沉穩有力,可見心境平定坦然;有的人一臉沉重壓抑,心事重重,腳步不穩,顯得輕飄急惶,可見境況不好,生活不如意;有的人一臉漠然麻木,走起路來拖遝疲憊有氣無力,可見活得茫然失措落魄頹廢,沒有方向,更沒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