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心跳了,怎麼辦?
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卻確定楚玉璃絕對不能死,她不能接受這樣的結局!愛情這東西本來應該美好,絕不該是傳染病一樣的毒,害死一個又一個人!皇甫軒已經……楚玉璃不能再出事!
她顧不得那許多,茫然無措之間,飛快的將楚玉璃放到一旁的床榻之上,用內力按壓他的胸腔,試圖激活心跳,這裏是古代,沒有電器,不能用電激活,他也不是溺水。這般行為,恐怕什麼用處都沒有!
可,除了這樣的做,她也不知道應該怎麼樣,才有可能救活他!
此刻,他一張如玉溫潤的臉沒有半點生氣,但還是該死的好看,就像他說的,死也不會太難看。可卻偏偏好看到令人心疼,當她的眼神從他精致的眉眼之上,一點一點的掃過,竟感覺是拿著一把刀子,一點一點的在自己的心上刮過。
疼痛,刺骨。
這種痛意並不來源於愛情,而是一種生冷生冷的疼,源於對朋友的珍惜。她並不值得他如此,她也忽然覺得疑惑,身居高位之人,本應冷酷、本應無情、本應狠毒,將江山和利益,永遠當成第一位,但是她遇見的人,似乎都是例外!
一個一個例外的傻子,叫她無所適從。恍惚中記起什麼,也是終於明白自己並不擅長醫術,未必能救人,說不定不能救人,反而還害了人!與其自己摸索,不如……
她正想扭頭高聲尖叫,讓下人們去請禦醫,也就在這會兒,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頗為急切,像是琵琶之聲,一下一下落在玉盤之上,嘈嘈切切,來得很快!
澹台凰慌忙轉過頭一看,門口進來一名紅衣女子,她腳步很快,正是南宮錦飛奔了進來,她此刻臉色發沉,顯然這會兒也不是很高興。畢竟楚玉璃的傷勢和病情,是她好不容易才穩住的,但是這小子一點都不珍惜自己身體,令她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幾千幾萬個不值得!
要不是驚瀾那小子求她來,莫說是救楚玉璃了,她根本不會管!神醫門的人,從來不救求死之人。
她急匆匆的過來之後,冷著一張臉一把擠開澹台凰,飛快的摸了一下楚玉璃的脈搏。
隨後沉下眼眸,似有點吃驚,看了看地上那些被澹台凰放出來的黑血,這才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來得及時!也是這小子命大!”
話一說完,從袖中掏出一枚白色的藥丸,放到楚玉璃口中。
隨後,她似平靜了一下自己不豫的心情,調整好了之後,才頗為愉悅、滿含讚美的對著澹台凰豎起了大拇指:“我給他吃的世上僅剩的一顆能解百毒是藥丸,碧玉回魂丹。是驚瀾的父皇二十年多年前用命換來的,當年百裏驚鴻那家夥倔強,不肯用藥,如今倒是陰差陽錯救了楚玉璃一命!你也給他放了不少毒血,避免了毒氣遊走到全身,出去吧,我有把握救他!”
是不高興,但是不高興也是要救人,沒必要接著擺一張苦瓜臉。
澹台凰一聽南宮錦這話,心下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有點酸澀。心頭感慨複雜,在他沒有心跳的時候,她感覺自己都快瘋了,又害了一個人,這會兒南宮錦卻能說有把握救!
簡直就是地獄忽然飛奔而起,衝到天堂的轉變。這番愉悅之感,輕易不可言表,隻是這會兒也一有點發愣:“你怎麼會來……?”
她現下不是應該在煌墷大陸,為王兄製藥嗎?
“還不是驚瀾那小子看楚玉璃不反抗,懷疑有鬼,就讓我來了!行了,我要救人了,你再不出去就真要給他收屍了。快快快,出去!”南宮錦有點不耐煩的說著,將她往外頭趕,並決定這事兒處理完了之後,就再也不多管這些閑事了。
她明明一個隱居的人,自己和百裏驚鴻一起到處遊山玩水,多好!為啥一再出來給人當專用大夫,幫一下驚瀾他們,那是應該的,但是這些不相幹的人,也要他們救,是怎麼回事兒啊!
別的就罷了,主要這般搞得好像他們神醫門的人,就根那街上的大白菜似的,隨便一伸手,就來救人了!身為神醫,不是都應該脾氣古怪、性情差,救人需要門檻嗎?比如惡俗的一命換一命什麼,比如讓人傾家蕩產販賣人口什麼的,但是這近年來搞的……嗯!生氣。
其實最最讓她惱火的也不是什麼門檻不門檻,麵子不麵子,而主要是上次瑾宸為了幫楚長歌,那一次不僅是要用醫術,還有用內力續命,耗損了不少真元。
回夜幕山莊養傷,她來之前便看見兒子臉色慘白得很,照顧了不少天,但是藥物也沒什麼用。如今冷子寒和百裏驚鴻都已經趕回去了,上古神功的損傷,她也幫不上什麼忙,隻希望這兩個人回去能有所幫助。所以這會兒心情也是急躁,隻希望快點解決完這些,趕緊回去。隻是這個,她沒對澹台凰說。
所以這些事情,也都是澹台凰不知道的。
尤其楚長歌和楚玉璃,跟他們家也沒什麼關係,最終把兒子傷成那樣,南宮錦也很難再對楚家的人有什麼好感!想起這一點,她臉色又沉了下來。
澹台凰皺著眉頭,被南宮錦這樣推出來。心裏還有點擔憂。
但這一出門,抬起頭,便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君驚瀾,依舊是紫衣銀冠,永遠那般尊貴,在燦燦烈日的光輝之下,默然站立,袍角和衣帶微微被風卷起,比起往日內斂沉著,他身上今日倒是多了些淡薄的味道,狹長魅眸微微眯著,在陽光之下,看起來很是閑適。
狐狸一般狡黠,貓兒一般慵懶。永遠是萬物之美彙聚一身,隻是今日看他,不再野心勃勃,不再抬眼便要掌控,不再像是天生的上位者,必要站在世界之巔。反而看起來慵懶而淡雅,如雪山上淡淡的飄灑的雪,不離人間,也不落人間。
澹台凰看見他的時候,隱隱覺得他今天有點不一樣,倒還愣了一下。
而他見她出來,如玉長指對著她伸出,閑散的笑了聲:“過來!放心,他不會有事的!”
澹台凰點頭,有點窩囊的不太敢看他。上一次皇甫軒,這一次楚玉璃,她估計這家夥其實很想打死她,但是他憋著,如同一座火山,蓄意爆發了很久,最後卻不造為毛而一聲不吭,這種感覺令她有一眯眯淡淡的害怕。
走到他身邊之後,手被他極自然的握住,他倒也沒說什麼,眼神靜謐的看著楚玉璃的寢宮。陪著澹台凰一起等著結果。
輕風微揚,撩動兩人的衣袍,衣袖。吹得人身上舒坦,心情也慢慢的放鬆下來。南宮錦既然說了楚玉璃能救,就應該沒多大的問題。
澹台凰慢慢淡定下來,隨後開始認真的想著眼前的事兒,她並不奇怪君驚瀾能猜到這些,猜到楚玉璃有事兒,於是提前就通知了南宮錦來,因為他從來聰明,猜到這些事情沒什麼好奇怪的。
但是她還是有點奇怪,他現下的身份是敵國的太子,可是現下好端端的站在皇宮裏,也沒人來抓他,就跟到了自己家似的,這是個啥情況?
她覺得很奇怪,隻是這點奇怪,在看見不遠處一臉焦灼和複雜的納蘭止之後,慢慢明白了。看這樣子,是納蘭止帶君驚瀾進來的,而納蘭止這個人,對澹台凰的態度,也從來沒有友善過,尤其今日搞成這樣,他更是恨不能將澹台凰直接給殺了!
所以,看到澹台凰的眼神看過去,他當即惡狠狠的回視,並從牙縫裏頭擠出來兩個字:“妖女!”
這已經不是納蘭止第一次這樣罵她了,但是這一罵,澹台凰原本就相當愧疚的心情,此刻的確是更愧疚了幾分。可納蘭止罵完,君驚瀾握著她的手忽然鬆開,她感覺到不對,趕緊反握住他的手!
他偏過頭,微微低下頭看她,狹長魅眸慵懶眯起,但深海如晦的眸底,藏著的殺意極為驚人。
澹台凰趕緊搖頭,小聲道:“算了!他也是因為楚玉璃……”她覺得納蘭止這家夥,真的很找死,好似活著已經令他感覺不到什麼快樂了,所以開始作死了!上次當著君驚瀾的麵罵她妖女,她要是不拉著,那時候他就死了!
這下倒好,今天又罵!他是太高估了君驚瀾的脾氣還是咋地?
她這樣一拉,君驚瀾看了她一會兒,看見她眸中的堅持,輕輕點頭,不再試圖鬆開她的手,去教訓那個不知死活的人。
納蘭止自然也知道君驚瀾動了殺意,看了一下那兩人的情況,也被迫明白了要不是澹台凰求了個情,八成自個兒就被君驚瀾給卸了!但即便如此,他眼神也並不畏懼,不是因為藝高人膽大,隻是單純不怕死!
他沉默又憤憤的看了一眼那兩人之後,又飛快的偏過頭去。看著寢殿門口,清朗的聲音慢慢響起來:“昨夜皇上召見我之時,已經將今夜的事情,透露出一個大概給我知道。隻是說的很含糊,一時之間難以想明白,倒是說了你走了之後,要我對天下人宣稱,陛下不過是舊時的毒發作,與你沒什麼關係!我當時聽得懵懵懂懂,到君驚瀾來找我,我才明白是怎麼回事!”
澹台凰聽完這話,呼吸凝滯了半瞬。納蘭止的話,意思很明白,楚玉璃早已做好了這番打算,甚至還準備好了後路,說自己是舊疾發作,以免澹台凰被認為毒害楚皇,走不出這座皇宮。這時候,她眼眶忽然有點澀,也感覺到身邊的君驚瀾,更緊的握了一下她的手。
她一顫,深呼吸一口氣,慢慢平靜下來。這些人總是不吝於給她感動,但畢竟她不能隻顧著自己的感動,就不在意心愛之人的感受。原本她來見楚玉璃,也就有點半違約的意思,這會兒還流露出一副感動到要死的模樣,他心裏定不會舒服。
楚玉璃既然沒事,她的那些情緒,就都收斂一些吧!
她沉默思索之間,悄悄的看了一眼他精致的側顏,他容色不鹹不淡,散漫慵懶,看不出什麼生氣的跡象,她這才放下心來。她估摸著,由君驚瀾現下的反應開看,他如果不是在給她記賬等著一次算清,就該是變大度了!但是第二個設想,可能性太渺茫。
她也沒料錯,不過因著楚玉璃還沒完全確定沒事,不過因著這還是在楚國的地界上,所以他現下什麼也不多說。但等離開這裏,跟這小狐狸的這些賬。嗬嗬!
這兩人各懷心思之間,納蘭止又接著開口:“澹台凰,陛下他隻囑托我如他有個不測,便好好照顧夢姑娘。也囑托我,這事情之後,我該如何為你脫罪,可字字句句,沒有一句提到江山社稷!甚至都沒有提之後是該投降,還是另立君主!”
他這樣一說,澹台凰垂眸,能會意。楚玉璃說江山,不過是她硬給他的枷鎖,他當是從來沒有在意過的。隻是當初她要他活下去,逼他去爭位,他不得不去,也不得不去做一個合格的帝王。
但最後,因為不想擋著她的路,所以選擇飲下鴆毒。他自然不會交代關於江山如何,因為這江山他從未在意過,他不在了之後,是誰做皇帝,楚國是覆滅還是永存,對他而言,都沒有什麼區別。
於是,便也沒有交代,一個字的交代都沒有。
就在她這樣思索著,納蘭止歎息著開口:“陛下他或者不是一個合格的皇帝,但他對你卻是真心。澹台凰,我對你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隻求你,如果陛下能渡過這一劫,我請你以後若是有空閑,便來看看他!陛下他……從開春的時候,就開始等著你來,到如今,已經等了快半年了!”
若不是忽然插出來一個皇甫夜,君驚瀾的大軍,早就該來了,澹台凰自然也早就該來了。隻是陛下沒料到的是,澹台凰竟然並不打算參與到他們這場戰爭中來,在下人傳來消息,說君驚瀾的隨行之人當中沒有澹台凰的時候,陛下才察覺出不對。
而正好,這時候旭王殿下,又來說了一件事,說是鍾離城還活著,讓陛下注意。旭王殿下是從來不管朝堂上的事情的,這會兒卻莫名其秒的關心起來,陛下自然覺得不對,便派了人夜探旭王府,雖然沒看到澹台凰本人,卻探查到前幾日旭王府就來了貴客,王爺和王妃都極為尊重這位貴客。
這才隱隱猜出了大概,知道澹台凰早已到了楚國。這一路君驚瀾和澹台凰都瞞得太好,楚國的眼線,竟然都沒發現。這才知道澹台凰在楚國,這才請來,這才見到。
澹台凰微微蹙眉,有點疑惑:“等我?”
納蘭止點頭,一點也不顧忌君驚瀾身上的低氣壓,指著寢殿的一扇窗子開口:“陛下總在那裏站著,眺望南海的方向。他知道您一定會來,所以從開春的時候,他就開始等。直到皇甫軒的消息傳來,他麵上的笑容開始多了起來,大抵是認為你該來了。但最終,您比他預計的晚了三個月,甚至來了,也沒想過來見他!或者……若不是旭王殿下來傳達鍾離城的消息,陛下這一次服毒,到死也不能見到自己想見的人!”
澹台凰這般聽著,眼神很快看向那一扇窗子,此刻那窗戶開著。夏日裏燦烈的陽光,照在窗口,她似看見那溫潤如玉的男子,一日複一日,站在那裏悠悠遠望的模樣。她似看見他蒼白的臉頰,還有在初春冰雪未融之時,那被風卷到狐裘邊的雪。蒼涼,孤單,而滿懷希望的等待。
她微微閉上眼,眼角沁出冰花,她也許是無情也些,來了也不肯來見他。可,墨千翊那天晚上,說給楚長歌聽的那些話,說的卻很對,如果不能給成全,那就不要給希望。無情一些,令對方絕望,才更好。因為隻有這般,或者他總有一天,能從這段注定不會有結果的感情裏麵走出來。
她不認為自己這樣做是錯,不論是為了楚玉璃,還是為了君驚瀾,她無情一些,不來見他都不會是錯。隻是此刻聽納蘭止這樣說,她忽然覺得很抱歉,很心疼這個人,出於一種對真心待她之人的憐惜。
澹台凰沉默著,更緊的抓握了一下君驚瀾的手,他同樣也緊緊握著她。終於她慢慢地開口:“納蘭止,其實這樣挺好的!我不來見他,我待他無情,或者他終於有一天能想通!你應該明白,如今這樣的情況,對他……給希望不如給絕望!”
她話說完,君驚瀾聽罷,忽然伸手將她納入懷中,長臂攬著她的腰,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卻也同時傳出一聲似有似無的歎息。給希望不如給絕望!
她的好,他從來隻希望自己一個人領悟,他一個人領悟,就已經足夠,並不需要其他太多的人明白。否則便也隻能是徒增煩惱、徒增困擾。
可是,這些事,並不是他希望,上蒼便能給成全。他似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因為相較之楚玉璃和皇甫軒,上蒼對他已經很眷顧了,至少她是他的。
他伸手抱她,她亦輕輕依偎在他懷裏,閉上眼,靜靜等待著楚玉璃的結果,不再感知這些。她很感動,但感動不是感情,也不能因為這感動,去傷了別人的感情。對於楚玉璃來說,或者長痛不如短痛。
納蘭止聽了這話,先是愣了愣,似是想著她這話的正確性能有幾分。但想著,他慢慢苦笑起來,澹台凰說的並不錯,對於她和陛下之間,的確是給希望不如給絕望。
他終於悠悠歎了一口氣,半晌,沒再開口。
他們一直在等待,半日的等待之後,寢殿的門打開了!
是南宮錦出來了,看著澹台凰和君驚瀾的眼神看過去,她點點頭,麵上帶著釋然的笑意:“沒事了,已經醒了!”沒事了,隻是那小子的身子底子都已經被抽空了,能不能活過十年,很難說。隻是這話,楚玉璃不讓她告知澹台凰。
從脈象不難看出這一年多來,這小子根本不愛重自己的身體,就跟那一心求死似的。身體底子本來就差,哪裏還經得起他糟蹋?糟蹋了不說,如今還服毒!對楚玉璃,莫說是澹台凰和君驚瀾了,自己這個外人,都不知道說句什麼好。
但想著他為澹台凰做的那些事兒,竟依稀令她想起君臨淵,還有那個為她尋來白狐的慕容千秋。
本來是不打算再管他們的閑事了,但想想楚玉璃那模樣……她微微歎了一口氣!罷了,閑下來的時候,她幫這小子想想辦法,看看有沒有什麼方子能挽救。這樣一個驚才絕豔的美男子,活不過十年也的確可惜。
澹台凰聽完,終於放心,可放心之後,又慢慢蹙眉。楚玉璃沒事了,但是眼前的局卻不知該如何破解。君驚瀾要天下,楚玉璃不肯跟她敵對……
繼續這樣下去,今日的事情說不準還得重複發生。
也就在她憂心的這會兒,君驚瀾忽然懶懶笑了笑,扯了她的手,轉身便往皇宮之外而去。他眼眸看向前方宮門口,看著在門口跳躍的白鴿,腳步不急不緩,語調悠悠,平靜地道:“走吧!你心中不能再有第二個皇甫軒,這翸鄀大陸,爺不要了!”
他在前方,澹台凰的手被他拉著,跟在他身後走。微微發愣!
她想起今日看見他的時候,就有點不一樣。他不同於往日那深沉叫人看不透的模樣,反而看起來像是飄揚的雪,不離人間,也不落人間。
他帶著南宮錦來的時候,應該就已經猜到了楚玉璃會做什麼。所以……在他來之前,他也早已有了選擇!翸鄀大陸,不要了。
看著他傲然灑脫的背影,她鼻尖酸澀,他輕飄飄的一句話,卻是為她放棄了一生的夢想。練水軍,製能在水中爆炸的**,早已在翸鄀大陸布滿了明線暗線,這一戰打起,他必然是占優勢的,但如今為了她,很幹脆的說不要了!
不要了!
數十年的籌謀,說放就放。不為別的,隻為她心中不能再有第二個皇甫軒?
她越想越愧疚,眼眶也越發酸澀,感覺自己就要落淚,但也就在這會兒,他頭也不回地開口:“你可別哭,原本就難看。若是哭了,爺怕看了之後,待會兒就連食欲都沒有了!”
這語中有笑,帶著點戲謔。
澹台凰滿腔的感動,就這樣被噎住,堵在那裏不上不下,一張臉又青又白,她有那麼難看嗎她?一肚子的火想發出來,但是想想他的英雄救醜論,再跟他對比一下,然後再回頭想想自己的容貌……
好吧,跟他比起來,她實在算不得有多好看。
南宮錦慢慢的跟在他們後頭,也沒怎麼說話,聽著他們在前頭鬥嘴,今日也沒什麼心思笑。而在皇宮內,走到半路上,澹台凰又看見了夢子汐,幾個宮人陪著她,她腳下沒穿鞋,頭發有點散亂,看樣子是她裝瘋的過程之中,自己抓散亂的。
她蹦蹦跳跳的過來,似是從楚玉璃的禦書房附近過來的,她眼中含著點淚光。
澹台凰微微一怔,隨後明白了這淚光是為什麼。想必楚玉璃和納蘭止的話,她都聽到了,隻是那會兒她在操心楚玉璃的安危,沒注意到她。君驚瀾或者注意到了,但他並不會管。
楚玉璃說自己一生沒什麼牽掛,也就隻希望她能忘記他,忘記皇甫軒,然後幸福。他沒提夢子汐,因為夢子汐已經被托付給納蘭止。
托付給納蘭止之後,便也沒什麼好牽掛了。
但如此,他是為夢子汐打算得很好,可夢子汐聽了是什麼感受呢?她也許更願意聽到楚玉璃希望她陪葬,也絕對勝過這些。但從她的眼神裏,澹台凰看到她即便再次被刺傷,卻也沒打算離開楚玉璃的身邊。
這兩個人,都真的很能讓人心疼。
一個站在高山之巔,看著不能得到的想望。一個披著偽裝的皮,守著沒有結果的感情。
她歎息之間,夢子汐站在回廊之處,對著澹台凰的方向,輕輕的揮手。那樣遙遠的揮手,似在認真作別,也似隻是隨便揮揮,一個瘋子,沒人會在乎她在揮舞什麼。
澹台凰默默的點點頭,也輕輕揮了揮手。
旁邊有宮人提醒她:“夢姑娘已經瘋了,您不必管,她該隻是隨便揮揮罷了!”
澹台凰看了那宮女一眼,輕輕笑了笑,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又複看了夢子汐一眼,瘋了麼?這世上恐怕不會有比她更清醒的人了,隻是比起這清醒,她想……夢子汐很多時候,恐怕希望自己是真的瘋了!
“我們走吧!”她抬頭看了君驚瀾一眼,眸中有盈盈笑意,像一彎月牙。她極少露出這樣甜美的笑容,令他也微微一怔。
愣了半瞬之後,他明白過來。
她這笑,恐怕不僅僅是因為楚玉璃已經沒事了。更多的該是因為終於不必再有征戰,他們終於可以去過些幸福安穩的生活。他並未料到她對那樣的生活,會有如此強烈的向往,但是慢慢想象一下,會有那樣美好的生活,她來陪著他過。
從青絲糾纏,到白發蒼蒼。也的確很美!十指相扣,他輕輕的笑,帶著她大步往前。
就這樣離開,澹台凰沒有再去見楚玉璃一麵,也沒有去道別。就這樣也好,不必有太多牽絆……
納蘭止看著他們走遠,男子風華無雙,女子美豔逼人。含笑攜手而去,他看了很久之後,慢慢的歎了一口氣,進殿去。
楚玉璃此刻正閉著眼,朦朧煙雨般的容貌,蒼白而淡雅。他溫聲問:“走了?”
其實不問也知道,應該是走了。
納蘭止點頭,輕聲道:“走了,君驚瀾也走了。這一場敵對和戰爭,也就此結束!”
楚玉璃睜開眼,先是一愣,隨後從容笑道:“他竟然肯……”君驚瀾這番退讓,算是沒辜負自己和皇甫軒當日那一番警告。隻是,他原本為自己設計好的結局,卻就這般被輕而易舉的破壞。
皇甫軒到底比他幸運,索得她的來世,連死也是自由。唯有他,蒼白寂寥的活著,今生無望,來世也沒有。
他慢慢閉上眼,那一刻的神情,竟好似認命一般。半晌沉默之後,他忽然溫聲問:“納蘭,你也該走了吧?”
納蘭止一怔,艱難的閉上眼。複又睜開,主上了解他,他的確想走,他當初的跟隨,是因為被眼前之人的睿智、聰明而折服,甘心躬身於王座之前,任由驅使。
但終究,陛下這最終的抉擇,讓他失望了。
其實……這失望並不是一天兩天的,從他明知先皇給的藥有毒,卻還是堅持“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將那些毒藥都吃下去。後來為了那個妖女,幾次三番不要性命,如今甚至江山和性命都能一起拋出去。這樣的人……這樣的人……
在陛下心裏,似什麼東西他比他自己的重要,而作為皇帝,卻將江山看得如此鄙薄。
作為謀臣,這樣的皇帝,是否真的值得輔佐?
納蘭止一遍一遍的問自己,答案都是否定的。但是看著榻上那琉璃美玉一般的男子,他忽然不忍。出生起不被父母喜愛,師父的出現也是為了一場孽緣的設計,終究真相大白,真正的天之驕子卻遭受命運不公對待多年,從賜死先皇和皇後的時候,這人的心,怕就已經冷了,硬了。
他想要的東西,什麼都沒得到。不感興趣的皇位,卻成為困住一生的枷鎖。一生如此悲哀,也如此……孤獨。
如果自己也走了,主上身邊還剩下什麼?
一個冰冷的皇位,滿腔對夢姑娘的歉疚,還有今生不求來世無望的蒼涼。那麼……自己還能走嗎?
他看了楚玉璃一會兒,終於苦笑道:“主上,我未曾有您待自己那般狠心。”他舍得那樣待他自己,自己卻無法狠心那樣待他。對主上來說,這世上僅剩待他好的人,恐怕也就是自己和夢姑娘,夢姑娘已經變成那樣,令主上看見就歉疚到寸步難行,如果他再走了……
這樣的答案,對楚玉璃來說,是有點意外的。
他微微怔了一下,最終不知是苦笑還是歎息:“是,納蘭不忍。這世上不會有人比我更狠,也不會有人比她更薄涼……”
狠到不想為人,不想要來世。薄涼到他連為她而死的機會,也不願給。
南宮錦說,他這身子不知道能不能撐過十年。但對於他來說,沒有她,歲月便早已變成單薄無力的數字,細沙一般從指尖流淌,下一年春去秋來,再一年鬢染風霜。隨著指尖的紋路輕輕向前,最終……
最終葬在寂靜無聲的夢裏。
反正,心早已入葬。
……
這一方淒清冰寒如雪,那一方也並不十分輕鬆。出了宮門口之後,君驚瀾便告訴澹台凰,百裏瑾宸傷得很重,不僅僅因為在救了楚長歌之後真元大損,還在內力損耗之時被人偷襲,以至於身受重傷。
但這內傷被他自己用內力藏下來,南宮錦並不知道,隻以為他是為了幫楚長歌才弄成這樣。
澹台凰皺眉,臉色很有點難看,要不是自己和墨千翊搞出了烏龍,百裏瑾宸就不會內力大損,還在這時候被人偷襲,說白了這事兒又跟自己不能脫關係,心中對百裏瑾宸的愧疚,也已經泛濫成災。
他們這番話,說得也極為小心,沒讓南宮錦聽到。南宮錦由於掛心兒子的事兒,這會兒也是心不在焉,並沒管他們在說什麼。
走著走著,澹台凰發現他們走的方向不太對,南海在西麵,他們在走東麵,她奇怪的看了君驚瀾一眼,很快地問道:“我們是去哪裏?就是要去看瑾宸,也應該先過南海啊……”
百裏瑾宸不是在夜幕山莊麼?
君驚瀾默了一會兒,有點無語的看了她一眼,隨後答:“夜幕山莊,不僅在煌墷大陸,翸鄀大陸也是有的!”隻是,煌墷大陸的都是幹爹開辟的,而翸鄀大陸,是瑾宸擴展的。
既然兩邊都是有夜幕山莊的,那麼為何要千裏迢迢,跨過南海去養傷?
澹台凰癟嘴點頭,扶額,深深的敬佩了一下自己的無知!騎著馬,跟著君驚瀾走。
南宮錦一路上沒怎麼說話,但是飛奔得很快,一張臉緊繃。澹台凰看著她那表情,心裏無比確定,要是讓南宮錦知道自己的兒子是被龜孫子偷襲了,她一定能氣得將那人找出來剁八段,因為她現下的表情的確是相當恐怖。
一路飛馳,越過十幾條街道,終於到了郊外一座山莊門口。
宏偉巍峨,隻是顏色真的如同夜幕一般的調調,青天白日,竟能感覺到這山莊內似是升起了一輪明月。暗色的幕布灑下,頗為深沉。
跟隨著南宮錦一起,打開了密道,往下走。將樓梯走完之後,看著眼前的場景,她幾乎嚇了一大跳,若說外頭那座山莊如同半個皇宮,那下頭這個,根本就是一座城堡了!
她驚歎完之後,才算是明白了為何各國都不會輕易去開罪百裏家的人,看來夜幕山莊的實力,的確是不容小覷。
她正在感歎之間,眼波掃向門口,見著百裏如煙和楚長風都已經到了。這兩個人是應該來的,因為他們是百裏瑾宸的妹妹和妹夫,但是他們身邊的人就有點奇怪了,是楚長歌和皇甫靈萱。這兩人怎麼也來了?莫不是也是知道百裏瑾宸損耗真元,是因為楚長歌?
那幾個人看見她,很快的對著她點頭,算是打招呼。但此刻並沒有一個人有心情笑出來。
等著她一起往屋內走,進了大門之後,看見不遠處房間門口的一個人,嗯,輪廓剛毅,目光如炬,身段筆直,負手在身後,這氣魄……有點眼熟啊!就是長得不是很眼熟。
準確來說,澹台凰確定自己見過這個人,因為這樣的氣魄沒幾個人能有,但是從容貌來看,沒有絲毫印象。
她正打量著,君驚瀾忽然不悅蹙眉:“他很好看?”
“呃,沒你好看!”澹台凰是個誠實的人,也是個識相的人。
門口的人聽了,偏過頭看了澹台凰一眼,看見澹台凰的時候,表情有點玩味,說話中氣十足,音色卻很是熟悉:“小娃娃,又見麵了!”
這話一說完,君驚瀾立即看向她,魅眸微微眯著,臉色看起來很是暗沉。又見麵?又?
澹台凰忽然很想唱歌,竇娥冤。
她無語的看了一眼那個人,然後發現楚長歌這會兒眼神也微微眯著,顯然也是覺得此人眼熟。他也這樣一看之後,澹台凰一下子就想起來了!這氣魄……不就是武神大人嗎?
隻是這臉已經換了,看樣子八成是他的真麵目!她瞄了君驚瀾一眼,指了指他,十分熱心地介紹道:“親愛的,那是你的師祖!”
君驚瀾一下子變成孫子輩,這樣的感覺真是好爽!不會有任何事情,比每天看見一個在你麵前拽成二五八萬的人,看見他爺爺輩的人更令人心裏痛快了!
她似乎已經看見君驚瀾恭敬的上前磕個頭,道一聲:拜見師祖!
但是她顯然想多了,他斜睨了她一眼,隨後不冷不熱地道:“你再多看他一眼,爺不介意欺師滅祖!”
澹台凰嘴角一抽,不敢吭聲了。又看了一眼武修篁的臉色,武神大人聽了這話,倒也沒太大反應,隻聳聳肩道:“所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於是往往出現一些事兒,比如教會徒弟餓死師父,最終還要氣死師祖!”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不必說,定然是說君驚瀾的武功,精進之後,已經超越當年的天下第一高手冷子寒。而似乎武神大人也奈何不得君驚瀾,所以隻聳肩感歎了一句。
澹台凰打算抱師祖大腿,從此將君驚瀾壓迫,令她成為“一家之主”,擁有至高無上家庭領導權的夢想也就此破滅!
心情甚為悲痛,於是看武神大人的眼神甚為鄙視。
被鄙視的武神大人摸摸鼻子,並不以為意。江山代有才人出,他年紀大了,不若從前英武有什麼好奇怪的?再說了,他雖然教訓不了君驚瀾,君驚瀾也沒法子將他如何不是?
倒是楚長歌上上下下的將他打量了半晌,他也用一種很古怪的眼神,戲謔的看了一眼楚長歌。楚長歌慢慢扯了唇,笑了笑,已然是認出了麵前這個人。隨即又看了一眼他的年紀,怎麼也像是冷子寒那個年代的人,應當不會和靈萱真的發生什麼,於是他心情甚好。
一雙星眸笑得彎起,燦目的很。
他這般莫名其妙就笑得春光燦爛,尤其百裏瑾宸這會兒如何了的結果還沒出來,令南宮錦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忘恩負義到這個份上,這楚長歌也是不容易了。若不是為了救他,瑾宸至於搞成這樣麼,他還好意思這樣笑!
南宮錦殺人般的眼神過去,百裏如煙眼神很快跟上,一個比一個凶狠。楚長歌終於意識到就算自己因為私人事情開心,也一定要看場合,比如現下的場合不宜發笑,就萬萬不能笑。
摸了摸鼻子,手中扇子一收,沉默下來。
澹台凰倒是猜到了這家夥是為什麼笑,倒也沒多說什麼,眼神看向百裏瑾宸的房間門口。窗口和門,都擋不住裏頭的光芒射出來。
那光黑色與白色交織,暈染出晝夜雙彩。
君驚瀾的臉色,隨著那光芒的變化,慢慢沉了下來。澹台凰也如是,武修篁的臉色,也有點輕微發沉。這幾人內家功夫都很高超,自然不難看出屋子裏頭有異樣。
能讓禦龍歸和麒麟訣一同治療,還都用了真元,看來那偷襲之人,是真的下了死手。
隨後君驚瀾的身上泛出殺意,這殺意極為明顯,令澹台凰很快的側目。飛速握了一下他的手,示意他先不要生氣。有任何事情,也該等瑾宸的傷好了再說。
太子爺的確是生氣,與瑾宸雖然沒有血緣關係,這小子還從小到大跟他作對,但不論如何,這是他弟弟!有人敢在他弟弟頭上動土,根本找死,不知道這人動手之前,後事到底準備得如何了!
這會兒澹台凰握了一下他的手,表示關心,他微微點頭,示意她自己無事。眼神卻一直看著那間屋子。
南宮錦不懂內功,但在看到那三人的臉色之後,麵色也更沉了下來,看樣子,情況不是很樂觀。
等了許久,屋內射出來的光芒,越發強烈,便也意味著救治者用的真元,越發的多。這樣的情況,令澹台凰和君驚瀾對視一眼,想著是不是要進去幫把手。
也就在這會兒,武修篁看了他們一眼,提醒道:“你們進去也沒用,運功救治的時候,不能中斷也不能發生力量異變。你們這樣貿然進去出手,反而會讓他們走火入魔!尤其你們兩個武功雖高,但真元尚淺,也幫不上什麼忙!”
真元這東西,是需要時間修煉的!縱使真正交手起來,君驚瀾的武功可能猶勝冷子寒,但真元卻絕對不及冷子寒的精純。畢竟他們的武功,修煉比他多了二十年。
而運功治療內傷,真元越是精純,才越有效。
於是澹台凰很快地對著武修篁道:“那待會兒屋子裏頭的那兩個人堅持不住了,你要趕快進去補上!我們的真元不行,你的是一定行的,這麼精純的真元,可千萬不要放著不用浪費了。就算為了救人真元散盡,也是應該的,因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這就已經是在鼓勵武修篁拿命去救人了!
武神大人嘴角微微抽了抽,摸了摸鼻子,心中甚疑惑,現在的年輕人都怎麼了?自私自利毫不遮掩,半點也不敬重長輩,還隨時鼓勵長輩獻出自己的生命,到底是因為如今時代進步了,還是因為自己太落後?
不論是因為哪一種,他也覺得這些年輕人的節奏,他越發跟不上。
最讓他吐血的是,這時候南宮錦也轉過頭來,很認可的對著他點點頭,百裏如煙點頭的神情更加認真,都在希望他趕緊把自己這條命奉獻了!他嘴角又狠狠的抽搐了幾下之後,心裏開始非常後悔自己不該來的。
好在,這會兒屋內的光芒,慢慢的弱下來,是一種循循漸進的變弱,而不是猛然消失,或者忽明忽滅,當是那兩人在收功。顯然應該是沒太大問題了,武神大人也鬆了一口氣,不必待會兒真的被人逼著進去獻出自己的生命。
澹台凰看了君驚瀾一眼,在得到他的眼神認可之後,方才上前推門而入。其他人都想跟上,卻被南宮錦伸手攔在外麵:“不要都進去!都進去空氣會不好,先等瑾宸徹底緩過來再說!”
她說完,和澹台凰、君驚瀾一起進去。其他人在門口等著。
此時,百裏瑾宸坐在床榻的中間,盤膝而坐,而百裏驚鴻和冷子寒一前一後。此刻這兩人的臉色都有點疲倦和蒼白,顯然的確是損耗了不少真元。
而百裏瑾宸,五官精致的容顏沉寂,像是一個瓷娃娃,不能輕易去碰,一碰就會碎。
長長的羽睫卷翹,此刻正閉著,遮住了那雙月色般醉人的眼。氣息的倒很是均勻,看樣子已經沒有大礙。
但百裏驚鴻和冷子寒的表情卻並不輕鬆,終而是冷子寒先開了口,狂傲邪肆的聲線帶著點怒意:“真元損耗太重,雖然我和百裏驚鴻已經幫忙補回來了,但是內腑大損。若是沒有萬年以上的靈芝,恐怕五年之內,都不能動武!”
萬年靈芝?
靈芝生長到千年的都沒幾株,更何況是萬年的?君驚瀾蹙眉,南宮錦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倒是門外的楚長歌聽見了,很快地笑道:“正巧,萬年靈芝本王那裏有一株!當年從父皇的藏寶閣偷來之後,死活不肯還給父皇,還被下令打了四十大板來著!”
估摸著也是那東西太珍貴了,老皇帝覺著給他那完全是浪費,所以下了死手揍了他一頓!沒想到這東西到如今也還派上用場了,這說明玩褲子弟除了浪費國家糧食,糟蹋少男少女,也還是有點其他作用的。
他話剛剛說完,武修篁慢慢的拿出一個盒子來。
盒子打開,裏麵不知是什麼東西,有點淡淡的微光,然而這毫光一閃之後,又慢慢消失不見,裏麵躺著一株植物,不難辨認出那就是萬年靈芝,也果真不愧是寶物,竟還有這樣驚人的光。
毫光消失,還有淡淡的光暈,在靈芝的邊上輕輕環繞。
他摸了一把鼻子,開口道:“萬年靈芝,天下間大抵也就隻有這一株!”
楚長歌看他一眼,星眸裏有點詭異的成分:“為什麼這株靈芝長得這麼眼熟?”
嗯,還有他明明知道自己方才說自己有一株,為什麼他還要說天下間隻有這一株?難不成……
武神大人又摸了一把鼻子,這回有點尷尬,咳嗽了一聲,嘿嘿笑道:“因為這株是從你的王府偷來的,我並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將這東西拿出來,於是……”
“於是就做了一回梁上君子!”楚長歌很快的接話,語氣卻算不得好,不是因為舍不得這靈芝,要是舍不得他也不會自己主動去提,但是對眼前這個人,因為上次在崖底的事情,他對此人非常沒有好感。
“不要說得這麼難聽,我隻是怕勞頓你又要回去取,來回走路,畢竟容易勞累。所以率先幫你拿來了而已!”
楚長歌還要說話。
南宮錦幾個大步走過去,劈手把武修篁手裏的東西奪過來,去熬製,也極不耐地道:“更年期的男人們就是囉嗦!”
她話說完,兩人的臉色瞬間鐵青。
楚長歌:“我還很年輕!”
武修篁:“老子萬年十八!”
澹台凰瞄了一會兒,表示不忍直視。君驚瀾上前幾步,探了一下百裏瑾宸的脈搏,一雙狹長魅眸微微眯眯著,眸光森冷,探了一會兒之後,閑閑地道:“修羅門的功夫!”
修羅門,算不得一個門派,而是這一類武功都偏陰暗係色調,素以陰狠、毒辣聞名於世。便也被劃入一個範疇,統稱修羅門。
但是以瑾宸的武功和劍術,若非正巧損了真元之時被偷襲,這些人根本奈何不得他。
他收了手,涼涼吩咐:“去查!隻要發現任何人用的修羅門的武功,全部擊殺!”
淩羽很快領命,飛躍而出。
修羅門的武功,澹台凰也知道。其實大多偏陰邪,所以練這種武功的,也沒幾個好人。君驚瀾這般寧可殺錯,也絕不放過的態度,雖然可能殺掉無辜的人,但是……練修羅門武功的,也沒幾個人是無辜的,沒害過百裏瑾宸,也該害過旁人。
隻能怪這一次的人出手太不長眼,連百裏瑾宸都敢下手,硬生生的毀掉了他們這一個派別!君驚瀾不輕易出手,但如果出手,絕對斬草除根,不給敵人留下半分餘地!
百裏驚鴻聽了,也沒吱聲,容顏依舊淡薄,但眸中含著淡淡冷意,也是動了極大的怒。
澹台凰沉默了一會兒,也開口吩咐:“讓魔教的人全方位去找,就是一個乞丐也不要放過,必要把這夥人找出來!”
她從前沒怎麼維護過百裏瑾宸,因為這小子生而強大,又清冷孤傲得厲害,根本不需要她維護不說,還幫助她的鳳禦九天精進了好幾重。但是這會兒內力損耗之下,被人暗算,這夥賤人她也勢必要都挖出來!
她這話說完,百裏驚鴻看了她一眼,原本因為她和南宮錦過於親近,還因為她的緣故,使得自己獨守空房了很多天,但這會兒也對著她極輕的點頭,算作感謝。
雖然他們夜幕山莊想找誰報仇,並不是什麼難事,但她肯主動如此,便也是她的心意。
澹台凰聳聳肩,她自認為跟他們是一家人,所以不覺得需要客氣。雖然不知道人家承認不承認,樂意不樂意,但這些人是君驚瀾的家人,自然也是她的。
百裏如煙也是氣鼓鼓的,扭頭對著楚長風就是一陣斥責:“你不是楚國的兵馬大元帥嗎?你的軍隊都在做什麼,怎麼會讓哥哥被人暗算!”
其實高手之間的暗算問題,軍隊根本起不到什麼作用,甚至就算看到了,也未必能幫上什麼忙。但是嬌妻如此生氣,楚長風個人認為,任何事情,愛妻都是對的,錯的也是對的,所以他永遠不會試圖和百裏如煙講什麼道理,說些什麼軍隊沒辦法管這種事兒的話,因為她的話就是道理,比神諭都有道理。
於是點頭道:“在來之前,我便已經下令全城戒嚴,個個客棧搜查,看看是不是來了一撥外來之人,一定會找到凶手!”
皇兄不讓他出兵和君驚瀾打仗,但是探查一下這種問題,還是可以的。
楚長歌作為一個已經出了萬年靈芝這種價值連城物件的人,這時候也不需要再有什麼表示了,確定了百裏瑾宸沒什麼事兒,他基本上就能放心的離開了。
南宮錦去熬藥了,但是她的臉色臭得很,論起有仇必報的性子,她比澹台凰有過之而無不及,讓她查到是誰幹的,弄成肉泥都是便宜了那狗日的!
屋子裏頭慢慢安靜下來,倒是看武神大人的臉色,似是知道點什麼。
澹台凰正要問,百裏瑾宸忽然醒了。他睜眼的時候,眼神還有點淡淡朦朧,還小小的呆萌,但幾秒之後,那眸色就如同雪山上削掉的斷崖,孤冷至極。
他伸手捂了一下胸口,咳嗽了數聲,才慢慢平複下來。
隨後淡淡問:“無呢?”
無,自然是指軒轅無。
冷子寒邪肆的聲線響起來:“重傷,此刻正養著!但沒有你受傷嚴重,那些動手的人,跟你是有仇怨,還是如何?此番偷襲,是知道你正好損了真元,還是巧合?”
這個問題,不僅冷子寒關心,其他人也一樣關心。
尤其君驚瀾,此刻眸色已經完全沉下來,等著百裏瑾宸的答案。
百裏如煙更是氣鼓鼓,拳頭已經攥緊,大家已經全部準備好磨刀霍霍向凶手。
倒唯獨百裏瑾宸一人,要淡薄些。他寡薄的唇微扯,淡漠道:“這件事情我自己處理,你們不必管。”
澹台凰皺眉,她比較憋不住,第一個就開口:“但是你總得告訴我們是個什麼情況……”
她沒說完,百裏瑾宸就打斷,淡淡道:“我說了,我的事,你們不必管。”
澹台凰:“……”她一直知道百裏瑾宸這貨孤傲得很,今日算是又見識了!被人家暗算了,還能淡定成這樣,如此排外的語氣表示不需要他們來管。講話也是簡短的很,還很不禮貌的打斷她!
君驚瀾聽了,雙手抱臂,懶洋洋的看了他一眼,不知是安慰還是故意刺激他:“的確,身為天下第一公子,被人暗算。也不是什麼光榮的事情,是不能讓太多人知道,以免折了麵子,日後抬不起頭做人!”
這話的激將意味就是重了。
果然百裏瑾宸耳根一紅,看了君驚瀾一眼,又很快偏過頭,作淡漠狀,一副我什麼都沒聽到的小模樣。
澹台凰每次看見這家夥傲嬌,就特別想笑,這次也是。估計也就隻有君驚瀾治得了他!
君驚瀾正準備張口,百裏瑾宸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裏太明白,自己再被這個人刺激幾句,鐵定什麼話都說了。於是率先開口:“哥,你別管,我自己會處理。”
他這樣一說,就已經是比較堅持了。
對於他自己處理事情的能力,這些人都是清楚的。所以既然他堅持,其他人也不好再多話。
君驚瀾默了一會兒,但終於還是點頭,隨後微微眯著狹長魅眸,開口警告道:“你自己處理,這沒問題。但若你下次再受傷,那麼所有問題我來替你處理。而且很快,外麵就會有第一公子,因為不聽兄長的話,被打了屁股的傳聞!”
這話一說完,百裏瑾宸猛然抬頭,一張淡薄的臉已經熏紅,容色卻別扭,看樣子要不是這會兒傷勢未愈,早就炸毛了。
澹台凰也是憋笑,這所謂“打屁股的傳聞”,那絕對是赤果果的威脅,傳聞這東西麼,空穴不來風!
這句話翻譯一下,就是:這次你自己處理這沒問題,但是再受傷,我來處理接下來的事情,而且你就要被我打屁股了!打完之後,這事兒不僅沒人替你瞞著,還會傳遍大江南北,讓你好好火一把!
他以一種快炸毛的神情看著君驚瀾,君驚瀾也不鹹不淡的回視他,很明確的告訴他,再多看也是無用,爺說出來的話,是不可能收回的。
兩人對視也很半天之後,終於是傲嬌宸落敗,他慢慢收回目光,淡淡吐出三個字:“知道了。”
這話麼,便等於是暫且認輸了,以後定然會很注意這些。
聽他承諾此言,太子爺這才滿意的收回眸光,倒是澹台凰和百裏如煙都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樣子,酷成百裏瑾宸這樣的,也還有人能令他收斂一下那番狂拽,君驚瀾也算是不簡單了。
既是這樣,那淩羽和魔教的人,也不必再查了,所有事情讓百裏瑾宸自己去處理。
看他的樣子,似已經知道是誰動手,心裏也早已有了數。正想著,百裏瑾宸忽然皺了一下眉頭,似想起什麼,看了澹台凰一眼,淡漠道:“我重傷落水之後,最先是被一名尼姑所救,那人……”
他極少說這麼長的話,也極少對什麼事情表達出興趣,此刻能夠如此,便足以說明,那人是真的引起他的重視了,或者的確有什麼奇怪之處。
但是澹台凰的腦回路,從來都跟一般人不太一樣,她當即驚愕地開口咋呼:“因為美救英雄,你愛上那個尼姑了?”
君驚瀾:“……”
百裏瑾宸:“……。”
其他人也是一臉空白,對澹台凰如此神奇的思路,表示深深讚歎。
百裏瑾宸默了很一會兒之後,才終於咽下了自己心下的種種無語,淡薄道:“那人救我之後,在我手下之人帶人趕到之前離去,她看起來約摸四十多歲,和笑無語……長得很像。不……是一模一樣。”
“你對笑無語也有興趣?”澹台凰腦殘了一下,腦殘完自己先無語的咽了一下口水,咳嗽了數聲之後,她也終於明白了自己的腦殘,在百裏瑾宸無語的眼神注視下,開口道,“莫非跟笑無語有什麼關係?”
她這樣一想,也正好憶起來之前看的東晉老皇帝的那封信。
說笑無語和他母親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又說自己沒有保護好他母親,卻並未說笑無語的母妃,到底是生是死。看起來大概四十多歲,年紀也還重合,尤其在笑無語失蹤,以為絕對找不到了之後,出家做尼姑,這也很說得通。
那麼,那個幫了百裏瑾宸一把的,是笑無語他娘?
這樣一想,澹台凰趕緊開口:“幫忙找到她,她自己恐怕不清楚笑無語還活著,我懷疑她是笑無語的母親!”
她這樣一說,其他人雖然不太明白情況,但君驚瀾卻是明了。她身邊發生的任何事,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也知道笑無語的事情,如今笑無語鐵了心的要四處贖完罪,回去守皇陵,若是讓他知道他母妃還在世……恐怕這個女人,將成為笑無語唯一救贖,也是絕對能夠攔著他去守一輩子皇陵的人!
百裏瑾宸也點頭,若是這樣的話,幫助過他的人,並不知道自己的兒子還活著,幫他們相認,倒也算是報答這一番恩情。
這下,夜幕山莊,君驚瀾和澹台凰手下的人,基本也都出動,去尋找那個尼姑。君驚瀾自然是沒什麼興趣管笑無語的事情,但其一她想做,其二人家也算對瑾宸有恩,所以幫忙找找也是無妨。
倒是這會兒澹台凰想起一個很逗逼的問題,十分現實地詢問:“你們說,如果我沒料錯的話,那個人就真的是笑無語的母妃,呃……笑無語他媽能接受兒子和即墨離搞在一起嗎?”
所有人嘴角有點微抽,都覺得這個問題甚現實。通常跨越了一些是道德倫常、社會現實的愛情,都是會遭到父母強烈反對的。
這會兒就是從來不管任何閑事,對八卦沒有半分興趣的百裏驚鴻,都微微歎了一口氣,表示同情。
南宮錦這會兒也正巧端著藥進來了,聽了澹台凰這話,她飛快地道:“切!這有什麼,隻要兒子喜歡,笑無語他媽管這麼多做什麼?要是我家瑾宸喜歡上驚瀾,我保證……打斷他的腿!”
澹台凰嘴角抽了幾抽,十分無語地道:“你不覺得你的話有點前後矛盾嗎?”
被點名的君驚瀾和百裏瑾宸,也隱隱露出了想嘔吐的嫌惡神情。
南宮錦眨眨眼,猥瑣地一笑,道:“我雖然是個腐女這沒錯,但是顯然驚瀾喜歡的是你,我怎麼能讓瑾宸去做第三者呢?啊,對了,瑾宸啊,你要是喜歡上誰家的姑娘,或者誰家的公子,你馬上告訴我!我是一個開明的家長,隻要你不搶奪已經有對象的之人,我都是會支持你的!”
百裏瑾宸看了她一會兒,寡薄的唇瓣扯起,似想說話,最終卻懶得搭理,沒吭聲。
喜歡誰家的公子?他感覺自己胃部有點痙攣。
南宮錦把萬年靈芝熬出來的藥,遞給他。示意他喝下去,隨後表情有點暗沉地道:“你受了很重的內傷,想瞞著我,我知道!你是有分寸的孩子,我相信你能將這些事情處理好。但是你可知道,你用內力隱藏自己受傷的事情,才令身體受到巨大的反噬,險些送命?若不是你父親和冷子寒叔叔及時趕到……”
百裏瑾宸一口將藥喝掉,聽了南宮錦的話,並不想搭理,因為生性不喜多言。但見南宮錦神色不悅,語氣也極為焦灼,終於還是冷冷清清的回了一句:“我無事。”
這不說還好,一說南宮錦就上了火!“砰!”的一聲,她一巴掌敲上他的腦袋,惱火道,“你無事個鬼!少在老娘麵前逞強,難道不想讓我擔心,比你的命都要重要不成?”
百裏瑾宸挨打之後,淡漠的表情空白了幾秒,沒有說話。
但是好不容易變成白色的耳根,再次慢慢染紅。
其他幾個人看著他這樣子,似笑非笑。終而,百裏瑾宸慢慢抬頭看向南宮錦,有點淡薄,有點清冷,有點微涼的聲音,帶著點強調:“我已經成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