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蘇吳鳴
——我作為一個全國人大代表,得對黨負責,咱們在表決上就要顧全大局,不能光從自己的角度考慮問題。
——如果真正很好認識一下立法機關,人大代表應該怎樣選擇,則對思考申紀蘭的角色非常重要。
——她是一個從解放前走過來的人。她是發自內心地認為黨的不容易,黨做的事都是對的。
“你們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寫申紀蘭?”3月15日上午,在山西平順縣西溝村的西溝展覽館辦公室內,郭雪崗陡然發問。
鏡片後的眼神掠過一絲警惕。
郭雪崗在申的身邊已工作20年。
他不僅是該館館長、西溝接待中心主任,也是申紀蘭精神研究中心的理事。
他早就注意到,近年來網絡上對於申紀蘭——這位第一屆到第十一屆全國人大代表的異議,甚至質疑。
2006年,全國“兩會”期間,媒體訪問申紀蘭:“這些年在表決我國重大問題上,您有沒有投過反對票,或者棄權票?”
她坦言:“沒有。我作為一個全國人大代表,得對黨負責,咱們在表決上就要顧全大局,不能光從自己的角度考慮問題。”
2010年開“兩會”,她再次表示,“從未投過反對票”,從而引發網絡熱議。今年3月中旬,在山西代表團下榻的北京萬壽莊賓館,麵對記者“提起此事,82歲的申紀蘭起初有些遲疑,而後認真地說,‘當人民代表,就要代表人民的利益,不能從自己的利益出發。我文化低,說不清楚。但這麼多年,內心擁護的事,我就投票,不擁護的事,(我)就不投票’。”
北大法學教授賀衛方對《南方人物周刊》記者表示:“讓她當人大代表,並不是讓她通過自己的知識、行政才能或是參與立法的能力來擔任的。人們看重的隻是她身上附著的符號:一個勞模,受過曆屆國家領導人的接見,有很高的榮譽,同時又是一個農民,還有她一貫的服從。她的連任特別能彰顯出我們人大的一個特色。”
不願為外人道的家事
張海良徹底失望了。從此,他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了。也從此,這對夫妻之間長達四十多年的‘冷戰’便開始了。
申紀蘭常說,我是個人,又不是個神。這句話不單是郭雪崗,連作家天和在過去也多次見她脫口而出。
1999年,天和出版了《紅色人生——勞模申紀蘭》。
後據村上一位老人透露,那本傳記推遲過出版日期,“書出來後,申主任還是不高興”,“有些事她不願提起”。
“我媽第一不願提家事。”3月14日,山西長治市糧食局局長辦公室裏,張江平小聲說道,他是申紀蘭的二兒子。
這天上午,他剛送別從京返回、短暫停留長治的母親。眼見她鑽進村裏購置多年的黑色桑塔納,緩緩離去,他才舒口氣說:“我媽是西溝村裏最後一個坐著花轎嫁進來的新娘。”
1946年秋,申紀蘭從平順縣山南底村嫁到西溝主村沙地棧。眼尖的村民發現,原來17歲的新娘有一雙大腳。
“我媽本姓宋,原是平順揚威村人。5歲時,隨她的母親改嫁。繼父姓申,是山南底村的醫生,思想開明,不讓女人纏腳。”
張江平說,母親與父親張海良的結合是自幼定下的“娃娃親”。
對於他們的結合,上世紀五十年代初,在一本《申紀蘭》宣傳冊裏有著如下記載:海良從部隊上回來,要和紀蘭結婚。……這事鬧到平順縣民政科。紀蘭說:“他要是請假回來的,我就和他結婚;要是逃跑回來的。我就不和他結婚。”張海良把請假條子拿出來……紀蘭就答應和他結婚,但又提出條件:“結了婚還得歸隊,不歸隊就不結婚。”
“新婚不久,我爸就歸隊走了。他倆整整7年沒有見麵,也沒通信。直到1953年,我爸回到村裏,我媽才知道他還活著。可那時,我媽已是全國有名的勞模了。”他低聲說。
提及母親在強力勞動中失去了生育能力,張江平的口吻始終顯得含混。他承認,他和妹妹張江娥都是1957年從外麵抱回家中。大姐張李珍是叔叔的女兒,父母離婚後,被寄養過來。
他們從小由奶奶撫養,母親不是不想關心他們的冷暖饑渴,實無精力。至於他們的學業、就業,也由張海良一手操持。
張江平說,父親性情內向,善良細膩,1996年病逝,生前是長治市城建局局長。
“他在抗美援朝時就是連級幹部。回國後,又是南京炮兵學院的高才生,升到營級幹部。如果不是因為家裏有老人和我媽,他完全可以留在大城市。”他一再強調,“為了我媽的事業,我父親,包括家裏每個人都犧牲太多。
我們對她從不理解走向理解與支持。我們這個家是和諧的。”
而西溝村裏的張章存等人聽後卻搖頭不語。天和在書中披露:張海良部隊轉業後,先被安排至長治武裝部做副部長。他每周回村,都難吃上妻子做的飯菜,她太忙了。曾經有機會,妻子的戶口能轉到長治,“申紀蘭不為所動……她已經將整個生命融進西溝的事業中”。無奈之下,他不得不趁她外出開會之機,擅自將她的戶口轉走。申紀蘭得知後,生氣地跑到公安局硬將已辦好的準遷手續追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