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日,後金兵臨寧遠城下。袁崇煥下令部隊在城外列陣,以城牆為依托,用火炮為掩護,與敵周旋。皇太極打算狂飆突進,發起猛攻,貝勒阿濟格也急於交戰,但大貝勒代善、二貝勒阿敏、三貝勒莽古爾泰“皆以距城近不可攻,勸上勿進,甚力”。皇太極聞聽大怒:“昔皇考太祖攻寧遠,不克;今我攻錦州,又未克。似此野戰之兵,尚不能勝,其何以張我國威耶!”
兩軍騎兵隨即展開激戰。矢鏃紛飛,馬頸相交,刀兵搏擊,人喊馬嘶。滿桂身中數箭,坐騎被創,尤世威的坐騎也被射傷。雙方戰成平手,局麵一時難下。
城外騎兵接戰,城上炮火支援。袁崇煥親臨一線指揮,“憑堞大呼”,激勵將士,協力還擊。參將彭簪古以紅夷大炮擊碎八旗軍營大帳一座,其他大炮則將“東山坡上奴賊大營打開”,後金軍傷亡慘重。後來監軍劉應坤奏報:“打死賊夷,約有數千,屍橫滿地”。後金貝勒濟爾哈朗以及大貝勒代善的三子薩哈廉、四子瓦克達全部重傷;蒙古正白旗牛錄額真博博圖等也戰死。
寧遠血戰,錦州不閑。二十八日,明軍突然殺出錦州,突襲得手後又迅速撤回。戰報傳到寧遠,皇太極深感局勢不利,隻得從寧遠撤軍,合力攻打錦州。六月初三,後金發起最後一輪猛攻,但依然未能得手;恰恰此時,毛文龍又在敵後打響,出兵攻擊昌城與遼陽。
沒辦法,那就撤吧。初五淩晨,皇太極灰溜溜地撤軍。
戰後趙率教疏報戰果,後金兵傷亡“不下二三千”;太監紀用奏報:“初四日,奴賊數萬,蜂擁以戰。我兵用火炮、火罐與矢石,打死奴賊數千,中傷數千,敗回賊營,大放悲聲。”袁崇煥上奏朝廷,著重強調滿桂的功勞:“一戰挫之,滿鎮之力居多。”他與滿桂一度不睦,曾經請求將他調走;王之臣調滿桂為山海關總兵時,他又上疏反對。盡管如此,此時他依然積極為之請功;他也沒有忘記毛文龍:“徑襲遼陽,旋兵相應,使非毛帥搗虛,錦寧又受敵矣!毛帥雖被創兵折,然數年牽製之功,此為最烈!”
如果說此前的寧遠血戰隻是精神鼓舞,那麼寧錦大捷就是名利雙收。可盡管前方得勝,依然還有高居台省的文臣口沫飛濺,說長道短。河南道禦史李應薦彈劾袁崇煥“假吊修款,設策太奇,頃因狡虜東西交訌,不急援錦州,此似不可為該撫”。被魏忠賢把持的皇帝,禦批道:“袁崇煥暮氣難鼓,物議滋至,已準其引疾求去。”因為父親病故,袁崇煥此前多次要求離職守製,朝廷都不同意,寧錦大捷後,他一請病假,便獲批準。更可笑的是,論功行賞,他僅僅漲了一級工資:“文武增秩賜蔭者數百人,忠賢子亦封伯,而崇煥止增一秩。尚書霍維華不平,疏乞讓蔭,忠賢亦不許。”
要知道這個霍維華可是閹黨。也就是說,這事兒閹黨自身都看不下去了。袁崇煥兩次在寧遠挫敗敵軍,雖然沒能從根本上扭轉遼東局勢,但也讓後金嚐到了厲害,從此再不敢輕易出兵,為明朝贏得了調整鞏固防禦體係的寶貴時間。可惜的是,就在寧錦大捷的當年,明朝曆史上規模最大的民變在陝西爆發。其中一個當時毫不起眼的小角色李自成,後來給了明朝致命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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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年八月,天啟皇帝朱由校一命嗚呼,他的幾個兒子已先後死去,帝位便由其異母弟、信王朱由檢繼承。這就是明思宗崇禎皇帝。
當時的崇禎不過十七歲,拿現在的觀點看還是未成年人,典型的少年天子。有明一代,皇帝興趣廣泛,愛好眾多,可謂人才輩出:有人立誌學習魯班,整天做木活;有人渴望建軍功,自封為“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鎮國公朱壽”;像袁崇煥剛到兵部那樣幾天不上班不難,難能可貴的是有人幾十年如一日地不上班;致力於采陰補陽的,更是不勝枚舉。相形之下,崇禎簡直就是個淡寡無味的“呆瓜”,既無興趣又缺愛好,一心用於國事;偏偏還就是他,“非亡國之君,而當亡國之運”。
即位之初,崇禎便表現出了少有的機敏與幹練。當時閹黨盤根錯節,為防止被投毒,初進宮時,他甚至自帶水和食物。客觀而言,閹黨形成氣候,與東林黨不無關係。因為後者出手太狠,齊黨、楚黨、浙黨等走投無路,便順水推舟,與魏忠賢互為聲援。屬於楚黨的熊廷弼之所以慘死,東林黨便有落井下石之功。正好熊廷弼答應給魏忠賢四萬兩銀子,最後又拿不出來,終於被“傳首九邊”;而責任更大的王化貞,卻多活了好幾年。
東林黨也好閹黨也罷,其實都是毒瘤。崇禎出手穩準狠,將魏忠賢流放鳳陽,可流放途中,他身邊竟然還有一批死黨追隨。崇禎聞聽大怒,命錦衣衛前去捕拿審判,魏忠賢這才一根繩子結果自身。
魏忠賢手下為害最大的爪牙還是崔呈秀。大樹已倒他自知不免,便“列姬妾,羅諸奇異珍寶,呼酒痛飲,盡一卮即擲壞之,飲已自縊”。
後來定性的閹黨有二百六十餘名,或處死、或發配、或終身禁錮。朝廷氣象頓時為之一新。崇禎同時啟用袁崇煥,先提拔他為右都禦史、視兵部添注左侍郎事,也就是編外的國防部副部長,次年四月,又任命他為兵部尚書兼右副都禦史,“出鎮行邊督師薊遼、兼督登萊、天津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