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踩在海州的土地上,王澹看著腳下被夜市油膩浸濕的青色石磚,某一種物是人非的錯誤感覺一陣陣湧上心頭。
似乎,好像,大概,我已經不在屬於這個城市,或者說這個世界了呢。
他抬起頭,白天的廟街並沒有夜晚的喧囂,天上的太陽還沒有爬上中天,看來還是上午,大部分人都在工作學習。或許隻有這個時候城隍廟這個陰間的市政府門口還能找到一絲政府機關的威嚴。
心裏胡思亂想著,但還是下意識地感覺到某種不和諧的地方,他緊張地看著周圍從他身邊的路人們,那是一種漠視的感覺。
他皺起眉頭,王澹似乎感覺周圍的這些路人刻意的把他從視線中抹去了,就好像他不存在一樣。
他靜靜地走到一個路人麵前,那個人穿著米黃色的西裝,下身穿著一條白色褲子,腳上穿著黃色皮鞋,看上去非常考究的樣子。他夾著一個黑色的公文包,心不在焉的在人行道上走著,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王澹幾步走到他麵前,然後站住不動,就在那裏定定地看著那個行人一步步走來。
一步,兩步,三步,米黃色西裝看著腳下的路有些出神,似乎沒有看到王澹就擋在他麵前。
王澹在他麵前靜靜地看著他,然後那個米黃色西裝繼續向前,直到他們相撞的前一刻,王澹忽然向後退了一步,而米黃色西裝則繼續一副心事重重的向前走著。依舊是原來的腳步,依舊是原來的姿勢,呼吸依舊有些急促,眼睛抬也不抬,就好像根本沒有看到過王澹一樣。
王澹重重地吐了一口氣,幾步趕到前麵,輕輕地拍了一下米黃色西裝肩頭。
“先生,你好像掉東西了。”
沒有回答,沒有反應。
米黃色西裝沒有任何反應,依舊保持著原來的步幅,而周圍的行人也沒有向這裏看一眼的意思。
王澹心一橫,沉腰立馬,按照宇文燭交給他的出拳要領,一拳擊向米黃色西裝的後腦。
崩,王澹除了感覺到手略微發痛以外,還聽到了拳頭和米黃色西裝後腦勺碰撞的沉悶低鳴。
同樣是沒有任何回答,沒有任何反應,米黃色西裝甚至連一個趔趄都沒有,就這麼直直的繼續走下去,就好像沒有擊中過一樣。
王澹仿佛不甘心似的猛地加速,在後麵用力將米黃色西裝推倒在地。他用的力氣很大,米黃色西裝也配合的摔倒在地上,但是他在下一秒就站了起來,繼續向前走去,沒有任何猶豫,沒有任何遲疑,就好像沒有被人從後麵推了一把一樣。甚至他身上的衣服依然整潔如故,好像王澹推的是別人。
絕望如同某種夏夜裏皎潔月光中那些破碎的影子,在你心頭火熱的時候籠罩了整個世界,剩下的隻有難以安眠的燥熱和令人走向癲狂的黑暗以及陰冷孤寂的光芒,而所有一切,不過是虛無罷了。
所謂望鄉,就是空間徹徹底底殺死我們的妄想。
宇文燭的的話又一次衝擊著他的心頭。
你以為你還活著嗎?你在這個世界已經徹徹底底完完全全的死了,你根本改變不了什麼,隻是一個旁觀者,一個心懷希望最終收獲絕望的旁觀者,你還能希冀什麼,你還能渴望什麼?
看來是真的死掉了,王澹想著,已經是死人的家夥又怎麼可能對這個世界產生什麼改變呢?
他胡思亂想著,拖著沉重的步伐沒頭沒腦的走在海州的街上,不知不覺,他走到了市公安局的家屬區門口。
“小八最認路了,”一個漂亮的小姑娘摸摸一個更小一些的男孩的腦袋:“永遠都記得回家的路呢。”
那是姐姐,從小就照顧自己的姐姐,一直都對自己很好的姐姐。
“又是一百分呢,雖然說買上就要從小學畢業了,但是一定要預習初中的知識呢,將來可別讓媽媽學校的叔叔阿姨們說我們小八不好好學習呢。”一個女人給他盛了一大碗白飯:“媽媽給小八燉了排骨,一定要多吃,好長大個兒。”
那是母親,隻要看見他臉上就掛著笑容的母親,一直都對自己抱著無限希望的母親。
“王澹,你都幹了些什麼?”一個和他眉目仿佛的男人瞪大了眼睛:“就算是小偷你也不能往死了打,他不過是偷了個錢包而已,你為什麼要往死裏掐他的脖子,你老子我就是這麼叫你的麼?”
那是父親,將一切愛意藏在胸膛裏的父親,一直為他默默付出從來不將胸中愛意表達出來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