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野人渡口
原來天已大亮,船外許多人喊著望女峰。可能人人爭睹望女之容,故而叫嚷著。
玉娥不久進來了,公主便起身與她同看。
江水兩岸依舊奇峰高聳,隻是比昨日的更加險峭。幾個兵士指著左首峰頂,邊手搭涼棚邊指指點點。玉娥眼尖,早已瞧見,便指給公主看。
那望女峰身長萬丈,又在山峰之巔,不容易窺到全貌。公主隻能須臾間,瞥瞥望女腰姿。轉念仔細想想,倒與夢境景致,差不得多遠。
峽間峰頂俱雲霞披佩,映襯著背後蒼翠山巒。眼前兩岸連綿如萬般綠屏,隨船隊兒展盡腰形美韻……尤其那如絲似絮的飛天雲氣,或遊走、或小憩、或攀援,悠悠然、若仙若癡的自在變幻……
公主情癡癡又坐窗前一天,如望女般深邃凝視。隻是神女隻如山,心潮奔湧還如昨。
望女想求一個石頭般的男子,相思堅守野村邊。倒頭來,身如頑石,心如死硬的一方臨江斷崖。獨獨兒站盡幽穀,步慢慢兒隨淚逝,淌成一個悲涼淒苦,卻又成全許多人世的開江故事。哎,愁人多矣,如今我公主一個,仿也寸步不想行,隻得癡癡巴望了……
玉娥接到龍叔新號令,船隊不久將停在野人渡口。將息休整兩日後,再行三日,便可抵達龍國。
聽說,野人渡口是這幾百裏長峽的一處要隘。江麵狹窄、峽峰險奇不說,更怪異的是,峽峰口的高大崖壁,無端端地生出一個人麵形狀,向著麵前的江水,露出副霸氣跋扈的厲容。而那崖岩又是長著許多怪樹深草的,裝扮起來,簡直是一野人的容貌。又因此處水道狹窄,雖然江底暗流頗大,但水麵倒也平靜,便作了連接兩岸的渡口。說是渡口,其實來往人船皆稀疏潦少。
又據說,那偶爾乍現的野人也曾尋個雅興光顧,興許是寂寞孤單,便來看看崖壁毛人的樣貌。故而人們便將此地喚作野人渡了。
“野人渡,野人渡。野人不渡人要渡,人不渡來野人渡。自古渡口隻渡人,何來野人把船渡。”船頭傳來老船公王老漢的吟唱。
他回頭看見公主玉娥在閑玩,便對公主喊道:“公主陛下,船要到野人渡,公主怕不怕?”
“有什麼怕得?野人倒還三怕呢!?我個野人公主怕個啥?”
“哈哈哈哈!公主好膽量!老漢多個嘴,若是公主新姑娘兒被搶了,還是野人搶的,那怕不怕?”王老漢笑著說。
“你個……大膽……”玉娥還未說出口,公主接著:
“嗬嗬,野人最怕新姑娘兒!若是公主真被野人搶了,公主情願做個山野毛人,也不做那沒自在的公主啦!王老漢,你這野人倒自由啊,到時可得多給我講故事啊!”
“哈哈哈!公主心細膽大,慧眼識野人啊!哈哈哈!”王老漢邊笑邊幹活去了。
說是這樣說,可是那山野毛人的餘音兒,倒時時閃回在耳際。
唉,逃離王宮生活,甩開什麼假心假意,去那個王老漢說的“神人山”。做個似神似人又似野人的人,不也情意盎然,活得有滋多味嘛!非要生在王宮之內,爬到個高位,人人麵前山呼海唱,背地睚眥必報,有什麼意思啊?早看慣這些無聊的生計詭算,可不想往後的日子又是這樣了。
嗨,嫁到個龍國,豈不是一樣嘛!還得陪著小心,伴著如狼似虎的太子,還不知得經過多少擔驚受怕的年日呢!嗬嗬嗬!若是野人來搶,我倒情願真的做個野公主、野女人。看這神人山、大峽穀的樣貌,還不美煞俺嗎!……
公主獨個思想著,也不跟玉娥說啥。不過說歸說,想歸想,若是真要來個“逃”字,像那望女般逃出龍人們的魔掌。公主也逃出王宮,可沒那麼容易哦,比登這險峰峽穀還難哦!
公主邊想,邊望望兩麵深穀,隻是歎聲氣……
閑情少敘,話說日頭早已落入山後。峽穀間頓時昏暗靜寂下來,還雜著水氣的幾分冷颼颼。
船卻已到野人渡口。那野人渡,果然名不虛傳,比龍門峽要陰森幽鬱,也無望女峰秀氣伶俐。倒是在黃昏之後,顯出十分地恐懼顫栗。野人渡的那個野人崖壁,凝神聚氣,偎依著江水,怒目狠吞來往船隻。
巧的是,渡口正好靠在崖壁的下巴處,上下渡船的人畜,必得進出麵壁的大口,才得行到渡口的另一邊。所以那第一次來的人,必被這野人崖壁的凶險,嚇得個腿趴手軟。或者老弱婦人,如是從此上下過渡,一定有燒高香的,或口中念念有詞的,仿若此處籠罩了莫大的神靈,不敢大意怠慢了。
前麵船隊早已靠岸,龍叔也上了渡口,隻是比其他人要闊氣顯擺許多。不僅身旁打個龍字高旗,配上玲瓏剔透的繡色大傘。還讓那野人渡的鄉裏長者們簇擁著,如臨天上神仙般,坐在本地早已預備的名貴木椅上。而那座椅的位置,剛好擺正在麵壁大口的中央居高處,更顯出幾分的霸氣與尊榮。
也不知這樣的鄉野渡口,有否高屋深宅,或者美墅大院,能讓龍叔並那公主,這等尊貴人士下榻。想必害苦了鄉裏的名望長者,一定多費了幾番折騰,不知怎樣款待才是個好。若是欠考慮周到,得罪了某個天朝的大員,甚至這來的龍叔,還有太子的公主,哎呀媽也,怎是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