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滴滴答答地劃過,從外國買來的大理石鍾,一下下擺動,仿佛就會綠兒的心,清風吹起那水珠卷簾,在晚春裏蕩漾出長久的波動,屋簷下的燕子咕咕叫著,正在給雛兒捉泥,綠兒捂住臉,渾身發抖地俯下來,接近他的鼻息,瀲灩的紅唇,仿佛召喚,又仿佛是相誘……
她緊緊抓住床幔的鉤子,搖了又搖,想把著鉤子拽下來,卻在慌張裏怎樣也動彈不得,隻能維持這個姿勢,看著薛正那張俊臉,仿佛想到了什麼,咬了咬嘴唇,想堵住那紅唇,卻見薛正翻了個身,口裏喃喃道:“宜兒別鬧……”
綠兒腦袋“嗡”地一聲,腦海裏一片空白,繃直了的身子,忽然鬆懈下來,踉蹌了兩步,逶迤在地,怔怔地望著薛正翻過去的背影,雄闊寬厚的背影,做出了擁抱的姿勢,仿佛摟著什麼,愛如珍寶……心就這樣呼啦啦沉了下去,涼哇哇地泡在冰水裏,再也起伏不得。
明知道結果的苦戀,竟是一點餘地也沒有的決絕,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堅決要這麼嚐試,仿佛不到懸崖頭,見不到那絕處裏的寒風瑟瑟,她就不肯罷休似得,如今終於見到了,爺心裏再沒有別人,隻有太太一個,哪怕她老了,她的風華不再,她在他心裏,也是最美最美的盛開……
心中忽然生出了幾分羞愧,仿佛自己在玷汙著什麼,雙手捂住臉,不出聲地嗚咽出來,傷心到絕處,竟出不聲音了,而哭隻是讓心更痛,更痛……
兩婆子站在後窗的縫隙裏,對望一眼,點了點頭,一個走到了穿過後麵的院子,對竇姑姑行了一禮,悄悄說了一番,竇姑姑麵上顯出驚訝之色,忽然又是一笑,低低道:“你去吧。”
那婆子點了點頭,走了回去,竇姑姑站在院子外麵的太陽底下,發了會兒怔,忽然幽幽地歎了口氣,踏著自己的影子,一步步向蘇宜的院子走去……
她是死了心的人,隻覺得這樣的日子歲月靜好的安穩,袖手憑欄去,隻見情情愛愛裏的鬧騰,仿佛這影子裏的邊際,全是些不著邊的虛晃,這些年來,蘇宜沒少勸過她找男人,可是又能怎樣了?她習慣了一個人的心,又要再分成了好幾瓣,然後隨著那些起伏波動,沒有來的,就是覺得累的慌。
真的累的慌。
她站在院門外,見守門的婆子賠笑道:“竇姑姑。”
皺眉展開的都是討好,而這樣的討好是自己掙來的,不是靠男人,也不是靠別的,她就覺得心裏暖烘烘的舒坦,也回之一笑,提著裙子進了垂花門,見素環站在那裏,有了家室的女人,那張臉左右都能見圓潤,就象玉,被男人磨得光滑可鑒,不像她那麼單調的幹枯,可是她一點也不羨慕,因為她曾經見過素環的哭泣,素環的哀愁,素環的擔心,那些相幹不相幹的,看著沒什麼,自己擔著就累。
這麼說了,自己到底是自私的……
竇姑姑默默的想,竟自私到不願去承擔別人的份額,隻願意自己吃自己那一份兒,,應該……就是自私吧。
她臉上浮出幾分苦笑,聽素環拽著手道:“怎麼樣?先給我說。”
“好著呢。”竇姑姑安慰道:“姑爺真真靠得住,小姐還是懂他的。”說著,拍了拍素環的手,燕兒打了簾子,眼睛裏全是話,竇姑姑眨了眨眼,示意她安心,進了內室,見蘇宜端媚正好地坐在那裏,正扣著茶波玩,見她進來,笑嘻嘻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