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學要秘
識得一字即行一字
所貴讀書者,為能明白事理
讀書能令為心曠神怡,聰明強固
學問不日進則日退
識得一字即行一字,方是善學。終日讀書,而所行不逮村農野夫,乃能言之鸚鵡耳。縱能掇巍科,躋通顯,於世何益?於家何益?非惟無益,且有害也。
家書:鹹豐六年正月二十七日《與癸叟侄》
[釋義]認識一個字,即依此字之義行事,才稱得上善於學習。整天埋首書中,卻為人處事還比不上鄉野中的農夫的人,隻能算隻會說話的鸚鵡。這種人即使能金榜高中,躋身顯貴之列,又能給社會帶來什麼好處?給家庭帶來什麼裨益?不但不會帶來什麼益處,反而對社會、家庭有害。
讀書用功,最要專一,無間斷。
家書:鹹豐十年正月三十日《與孝威孝寬》
[釋義]讀書用功,最需要專心專意,不能時斷時續。
爾年已漸長,讀書最為要事。所貴讀書者,為能明白事理,學作聖賢,不在科名一路。如果是品端學優之君子,即不得科第亦自尊貴。若徒然寫一筆時派字,作幾句工致詩,摹幾篇時下八股,騙一個秀才、舉人、進士、翰林,究竟是甚麼人物?
家書:鹹豐十一年正月二日《與孝威》
[釋義]你的年紀已漸漸大了,讀書學習是最要緊的事情。讀書之可貴處,在於明白事理,學做聖哲賢人,不在於科舉功名。如果一個人確實是品行端正、學識廣博的君子,那麼即使他不能科舉登第,也自然尊顯高貴。倘若隻寫得一手時髦字,做得幾句工巧精致之詩,摹寫得出時下盛行的幾篇八股文章,這種人即使騙到了一個秀才、舉人、進士、翰林,又究竟能算上什麼人物?
讀書能令人心曠神怡,聰明強固,蓋義理悅心之效也。若徒然信口誦讀而無得於心,如和尚念經一般,不但毫無意趣,有久坐傷血,久讀傷氣,於身體有損。
家書:鹹豐十一年正月二日《與孝威》
[釋義]讀書能使人心曠神怡,能夠讓人的聰明才智獲得增益,鞏固,這大概是書中所闡述的道理叫人心悅誠服所產生的效果吧。讀書時倘若隻是信口誦讀而心無所得,像和尚念經一樣,那不僅毫無意趣,而且對身體有害,因為久坐傷血,久讀傷氣。
人才之少,由於專心做時下科名之學者多,留心本原之學者少。且人生精力有限,盡用之科名之學,到一旦大事當前,心神耗盡,膽氣薄弱,反不如鄉裏粗才尚能集事,尚有擔當。試看近時人才有一從八股出身者否?八股愈做得入格,人才愈見庸下。
家書:鹹豐十一年二月四日《與孝威》
[釋義]有真才實學的人才少的原因是,大多數人一心一意去研究時下的科舉八股之學了,而注重學術本原的人太少。一個人一生的精力是有限度的,如果殫精竭慮於科舉八股之學,那麼,一旦大事當前時,人的心力精神已消耗罄盡,膽識氣魄已薄弱了,反倒比不上鄉野中沒有學識的人能幹事,這些人此時還能擔當事情,有所成就。試看這一段時間所湧現出來的人才,有一個出身於八股之學的麼?八股文越做得標準,其才智就越庸陋、低下了。
用兵最貴節製精明,臨陣勝負隻爭一刻工夫。譬如在家讀書、作詩文、習字是平時。治軍要緊工夫,而接仗不過如入場就試耳,得失雖在一日,而本領長短卻在平時。果於“節製”二字實有幾分可恃,臨陣複出以小心,則事無不濟。
家書:鹹豐十一年七月十一日《與孝威》
[釋義]帶兵打仗最可貴的是節製、精明,上陣時勝敗隻在於爭取關鍵的一刻。這如同在家中讀書,吟詩作文,練字是平時訓練軍隊的非常要緊的功夫,而臨陣打仗隻不過像進考場參加考試罷了。勝敗雖然在一天中見分曉,但真實本領的大小卻是在平常練就,真的在“節製”二字上的確把握得得當,臨陣時又能小心謹慎,那麼,就無往而不勝了。
爾兩試僥幸取前列,然未免占寒士進取之路,須自忖詩、文、字三者真比同試之人何如,應可因郡縣刮目遂自謂本領勝於寒士也。院試過後須赴鄉試,過考日多,讀書日少,殊為無謂。我欲爾等應考,不過欲爾等知此道辛苦,發憤讀書。至科名一道,我生平不以為重,亦不以此望爾等。況爾例得三品蔭生,如果立誌讀書,亦不患無進身之路也。世事方艱,各宜努力學好,為囑。
家書:同治元年五月十七日《與孝威》
[釋義]你兩次考試都幸運地名列前茅,但不免占據了其他寒微之人上進的途路,必須自己思考詩、文、字三樣與同時應試的人的詩、文、字比較,真的高出一籌否,不能夠因為郡、縣中的人對你刮目相看,就自認為本領勝過寒微之士了。院試完了,又要應鄉試,應考的時間多,專門讀書的時間就少,這很無意義。我要你們參加考試,目的不過是希望你們清楚科舉之途上的辛勞、苦楚,因而下定決心努力讀書。至於科舉之路,我平生並不以為多麼重要,也不拿它來期望你們。況且,你已按規定獲得了三品監生的資格,如果立誌好好讀書,也不擔心沒有出人頭地的途徑。世道人事正艱難險惡,每個人都該努力學好。至囑。
爾往小淹後何日回家?今年夏、秋、冬三季應酬奔走之日多,讀書靜坐之日少,不知如何荒廢矣!學問不日進則日退,殊可慮也。
家書:同治元年十二月四日《與孝威》
[釋義]你去小淹後哪天回家?今年夏、秋、冬三季到處奔走,應酬的時間多,而坐下來安安靜靜讀書的時間少,學業不知荒廢到怎樣的程度了!學問不一天天精進,就會一天天後退,這叫人特別憂慮。
讀書養身,及時為自立之計,學問日進,不患無用著處。吾頻年兵事,頗得方輿舊學之力。入浙以後,兼及荒政、農學,大都昔時偶有會心,故急時稍收其益,以此知讀書宜預也。
家書:同治三年六月十日《與孝威》
[釋義]讀書可調養身子,要盡早作自成自立的打算。學問一天天增多。不要擔心沒有用得著的地方。我連年在外作戰,獲得了原來所學的地理學的很大幫助。進入浙江以後,同時要涉及到救濟災荒以穩定政權,農學大部分都是我過去偶有心得的,所以,迫急之時能稍獲其益,由此知道書當讀好預備於心。
曾記馮鈍吟先生有雲:“小時誌大言大,父師切勿抑之。”此為庸俗父兄之拘束佳子弟者也。若爾之性質不逾中人,而我之教汝者並不在科第之學,自不得以此例之。且爾欲為有用之學,豈可不讀書?欲轟轟烈烈作一個有用之人,豈必定由科第?汝父四十八九猶一舉人,不數年位至督撫,亦何嚐由進士出身耶?當其未作官時,亦何嚐不為科第之學,亦何嚐以會試為事?今爾欲急赴會試以博科名,欲幸得科名以更為有用之學,視讀書致用為兩事,吾所不解也。大約近日頗事遊嬉,未嚐學問,故不覺言之放曠如此。
家書:同治三年八月六日《與孝威》
[釋義]記得馮鈍吟先生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小孩子小時候誌向遠大,言語驚人,父母、老師切切不要拘抑他。”這種情況是庸陋俗氣的父母拘抑約束好孩子,像你,稟賦、資質不過為中等之人,而我教導你的目標並不在於科舉一道,自然不能屬於這一範圍。而且你即使要從事經世有用的學問,又哪裏能夠不讀書呢?想成為一個轟轟烈烈的有大用的人物,又哪裏一定要走科舉之路?你父親四十八九歲時仍舊不過是一個舉人,未過數年,卻位高至督辦巡撫,又何嚐由進士才晉身於此?當他沒做官時,又何嚐不從事科舉之學,而又何嚐將會試當成什麼不得了的大事情呢?現在你急於參加會試,想一舉而登第,存心於僥幸登第以便研究經世有用的學問,將讀書、使用當成兩件事,我感到很費解。大概是最近一段時間裏遊玩、嬉戲太多,不曾讀書學習,所以,才不覺得這些話說得太放肆、無稽吧!
兒從師學時俗八股尚未有成,遽望以此弋取科第,所見差矣。至謂“俟得科第後再讀有用之書”,然則從前所讀何書?將來更讀何書耶?如果能熟精傳注,則由此以窺聖賢蘊奧亦複非難。不然,則書自書,人自人,八股自八股,學問自學問,科第不可必得,而學業迄無所成,豈不可惜?試細想之。
家書:同治三年十月二十九日《與孝威》
[釋義]你跟老師學習時下的八股之學還沒有什麼收獲,就馬上希望憑它高登科第,這一想法錯了。至於你說“等到科考中第後再去讀有用之書”,那麼你以前讀書的是什麼書?將來又讀什麼書呢?假如真的能熟讀、精研傳注之書,那順此去探求聖哲賢人們的深奧意旨也再不會有什麼難處,不這樣的話,那就書依然是書,人仍舊為人,八股依然是八股,學問仍然是學問,科名一定不能獲取,學業卻終無成就,這樣,你難道不覺得可惜?你細心地想一想吧。
讀書非為科名計,然非科名不能自養,則其為科名而讀書,亦人情也。但既讀聖賢書,必先求識字。所謂識字者,非僅如近世漢學雲雲也。
家書:鹹豐六年正月二十七日《與癸叟侄》
[釋義]讀書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應付科舉考試,但是,不科舉中第就無法養活自己,所以,就是專門為了科舉考試而用功讀書,也是人之常情了。隻是既然要讀先聖賢哲的書,就一定要先認識字。我這裏所說的認字,不是隻像近代的漢學所講的識字一樣。
西安所買各種書籍,數千金何足惜?惟博覽為難,且亦無益,以悅目不能悅心耳。兒誌在讀書,吾所深喜,然程子以玩物喪誌為嗜書不知要者戒,亦所當知。
家書:同治十一年三月十日《與孝威》
[釋義]你在西安買到了許多好書,破費幾千兩銀子,有什麼值得顧惜的?困難隻在於不能全閱讀,而且,全部閱讀也沒有什麼好處,因為那隻能悅目,不能讓心靈有所感應的。你一心撲在書上,這是我極為歡喜的,但程子用了玩物喪誌一句話,作為那些隻曉得一門心思看書,但領悟不到書裏的旨趣的人的告誡,你也應當知道這一點。
大凡一藝成名者,非肯下工夫不可幾也。
文:歐陽伯元《三墳記》臨本跋後
[釋義]大概想以一種技藝而名聞遐邇,卻不願意下苦功夫是不可能如願以償的。
蓋謂天下事功之成,必學有本原而後可期不朽,否則粗材幸獲,流弊而不返諸約,不可言也。
文:王壯武公養暇處題額跋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