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二天,殷弄蘇還是出現在醫院門前。季梨奈陪著她一起來的。
醫院長長的通道,對於殷弄蘇而言,似乎是一段太艱難又太短的曆程,要不是季梨奈握著她的手,她甚至可能會掉頭走開。
還沒走到趙枕夜的病房,殷弄蘇遠遠就看到趙沐雪正靠著牆站著,垂著頭的樣子看起來很憔悴。她停下了腳步。
季梨奈看了她一眼,然後輕聲問:“是趙家的人麼?”
趙沐雪聽到了聲音,迅速抬起頭來,看到殷弄蘇兩個人,臉上露出了驚喜,立刻迎了上來,“殷小姐,你到底還是來了。”看了季梨奈一眼。
季梨奈會意,笑著自我介紹:“你好。我是蘇的朋友,我叫季梨奈。”
趙沐雪笑著說:“謝謝你特地陪殷小姐過來。”
殷弄蘇打斷了她的話,問道:“他呢?”
“在裏麵。你要進去嗎?”
殷弄蘇點了點頭。
趙沐雪笑著說:“我跟他說一聲。”走向病房。中途,她又停了下來,轉頭對殷弄蘇道:“謝謝你!謝謝你答應我們的請求。”
殷弄蘇淡淡道:“你們似乎並沒有給我拒絕的機會吧?”
趙沐雪不以為意,一笑而過。
隻幾秒鍾工夫,她就走了出來,“殷小姐,你可以進去了。”說著又看了季梨奈一眼。
季梨奈瞥見她的眼神,於是對殷弄蘇說道:“我在外麵等你。”
殷弄蘇慢慢走向病房,隔著玻璃,可以看到趙枕夜半倚著床,雙目炯炯地看著她。她輕輕一顫,回頭看著季梨奈。季梨奈微微笑著,笑容裏全是鼓勵。殷弄蘇深深吸了一口氣,握緊把手,堅定地走了進去。
趙枕夜閑閑地靠在枕頭上,看著殷弄蘇有些僵硬地走進來,笑著說:“你好像很緊張,好像要跟我吵架一樣。”
殷弄蘇關上門,回過身,仔細看著笑得雲淡風輕的他,然後蹙起眉毛,“你看起來真的很精神。”
趙枕夜示意她坐到床邊,“站得那麼遠幹什麼?我又不會吃掉你。”
殷弄蘇遲疑了一下,走到了床邊,抱臂站著。
趙枕夜揚了揚眉,雖然有些不滿,卻也沒有得寸進尺,隻是笑著,“你說我精神嗎?我現在還在發脾氣的亢奮期,所以現在還興奮著。”
殷弄蘇冷下眉目,“是嗎?你的大少爺脾氣真是不好伺候。”
趙枕夜慢慢停下笑容,“你很不滿?”
殷弄蘇沒有說話。
趙枕夜的臉一下子板了下來,“你是不是寧願我死掉?這樣子你就覺得開心了吧?”
殷弄蘇同樣冷淡地回道:“如果你改不了少爺脾氣,那麼我是覺得你可能脫胎換骨比較好。”
趙枕夜的臉臭得可以。
兩人對視著,針鋒相對。
良久,趙枕夜忽然笑了起來,“你就是這個脾氣,老是喜歡故意氣我。既然已經來了,你自然是舍不得我死,幹嗎還說一些嗆人的話?如果這樣能讓你舒服一點,那你就說吧。”
殷弄蘇看著他的笑臉,忽然覺得十分無力。
趙枕夜一邊笑著一邊勉強地伸出手。
靠著床已經讓他有些不舒服了,這個動作讓他吃痛地皺起眉。
殷弄蘇挨近了一點,不悅地問:“你又想幹什麼?”
趙枕夜辛苦地握住了她的手,然後安心地倚了回去,殷弄蘇被他一帶,整個人向前晃了晃。
趙枕夜擠眉弄眼,“站得那麼遠,說話不辛苦嗎?”這樣說著,手裏卻握得很緊。
殷弄蘇冷著臉,但到底是站近了幾步,然後想抽回手,卻被那賴皮的人緊緊抓住,不肯放開。偏偏她又不敢強掙,生怕弄疼他的傷口,最後隻能委委屈屈地伸直了手,任他拉著。
趙枕夜心情大好,然後露出小孩子般的訴苦神色,“你不知道,我一直都很痛。可是你不來,我拉不下臉叫醫生。幸好你來了,我以為這次真的要痛死了呢。”
殷弄蘇啼笑皆非,“你這是怪我?”
趙枕夜居然理直氣壯地說:“當然。我需要一個台階下啊,偏偏你就是想氣我,總是一點餘地也不留。我受了傷已經很辛苦了,你還增加我的額外負擔!”
殷弄蘇冷冷刺了一句:“你自己找死。”
趙枕夜笑嘻嘻地道:“隨你說,反正事實上是我勝利了。”
殷弄蘇的臉色難看得很,趙枕夜看了她一眼,然後拍拍她的手,“怎麼?輸了很不甘心?”
“你惡不惡心?”
“當然不。雖然說我手段不高明,不過你吃這一套不是麼?難得我的命在你眼裏居然還值點麵子,當然要好好利用。”
殷弄蘇哼了一聲:“如果我不來,你真的打算死在醫院裏?”
“當然不。不過我打算撐到快死的時候再用藥的。既然你不忍心我受苦,那些心思我也省了。”
“你這個人真的很無賴!”
“謝謝。隻對你一個。說出去的話誰也不會信,我這個無賴樣子隻對你破例。”
“是嗎?那麼我還得說無比榮幸?”
“那倒不用了。隻不過你不要嫌棄就好了。”趙枕夜調侃說著,然後看了看玻璃窗外,“那個瘦瘦的女人是你的朋友嗎?難得看到你會以那樣子依賴的表情看另一個人。”話語裏居然隱隱有些酸酸的味道。
殷弄蘇看了門外的朋友一眼,“是的,她是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人,你信不信?”
趙枕夜的臉色又難看起來,過了幾秒鍾才勉強恢複正常表情,“你有交朋友的自由,隻不過男朋友這一欄,隻能留給我一個。”
“呸!”殷弄蘇輕輕地啐了一聲。
趙枕夜笑了,“從來沒有見過你這麼惱怒的樣子,你真的生氣了?”
“拿自己來威脅別人,你好意思?”
“無所謂,隻要能讓你來,我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
殷弄蘇氣極,但偏偏無話可說,隻能悶悶地站著。
趙枕夜又笑了,“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高興。”
“廢話。”
“不是因為你終於來了而高興,而是你終於在我麵前有點正常的情緒了。你要知道,以前對著你,從來就像是對著虛無飄渺的霧。有時真捉摸不透你的想法。而現在,你是活生生的一個人,生氣,抱怨,憤怒。我就喜歡這樣的你,讓我覺得你是真實的。”他微笑的臉在說完這段話後,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
殷弄蘇的心一顫,“怎麼了?你別又使你的苦肉計!”
趙枕夜摸了摸頭,“你最好叫一下醫生。我發誓這次不是苦肉計。”
殷弄蘇一下子緊張起來,衝到床前,按下了喚人的鈴。
再次經曆了一番緊張後,醫生板著臉對一眾女人說:“你們最好不要讓病人再胡鬧下去了。再出什麼狀況,我們也無能為力!”
趙沐雪看著殷弄蘇苦笑著,兩人都有同一個念頭:這個混世魔王又會聽誰的勸?他向來是要鬧就鬧,要歇就歇。
殷弄蘇五味夾雜地看著趙枕夜。就算打了鎮靜劑,他仍沒有放開握住她的那隻手。握得不緊,沒有弄痛他,卻偏偏堅定得如同一把鎖,像是生怕她會逃走似的,牢牢地把她鎖住。
她坐到床邊,看著他骨骼分明的手。
趙沐雪識趣地低聲道:“我累了,到外麵休息一會兒,請你幫忙看顧一下,有什麼情況叫我好了。”轉頭對季梨奈道:“季小姐要不要也去休息一下?趕來趕去得很累人吧?我這個弟弟天生就是討債的主兒,誰都得圍著他團團轉,真是讓你見笑了。”
季梨奈笑著說:“無所謂。休息一下也好。”然後拍了拍殷弄蘇的肩頭,“蘇,我就在外麵。”
殷弄蘇點了點頭。
病房門被細心地合上了,殷弄蘇歎息地看著床上展著眉頭睡得安穩的男人,“討債鬼!”
輕輕執起他的手,慢慢放到頰邊。他的手很溫暖,就連最冰寒的心似乎也能被融化。她調整了一下位置,靠到病床前,趴睡了下來。打了個嗬欠,一夜沒睡的殷弄蘇很快進入夢鄉。就算在最沉的夢裏,兩隻手仍沒有鬆開。
之後的一個星期,殷弄蘇都是在病房內度過。而季梨奈在第二天就離開了。趙枕夜對治療開始配合,恢複得也很快。趙老夫人每天來看孫子兩回,其餘時間則在公司坐陣。趙沐雪白天在醫院陪弟弟,晚上則回家,安心地留下殷弄蘇看顧趙枕夜。
殷弄蘇明知那是趙家的人有意在為趙枕夜製造機會,奈何也無可反駁,隻能默然接受。
九天後,趙枕夜已經能在攙扶下踏出病房。
於是,他每每纏著殷弄蘇“出外走走”。念在他被關在除了白色之外,沒有別的色彩的病房中已經有一個多星期,殷弄蘇多數都陪著他出去。
結果,兩個人的約會,竟然是在醫院樓下的大草坪上展開。
趙枕夜每次都說笑:“我從來沒聽過這種事,追女朋友得追到醫院才能追上。可見老天真是嫉妒我,好端端的要派下一個你來折磨我。說出去誰都會笑死,我竟一邊由你扶著,一邊約會。”
殷弄蘇每到這個時候總會賞他一個白眼。趙枕夜則是嘻嘻哈哈地玩笑著,一副“你耐我何”的樣子。
那一天的早晨,照例是“望風”時間。
趙枕夜早早拉著還沒睡醒的殷弄蘇到了草坪上。
天很藍,一貫的秋天的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