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夜裏十一點了。這個時候，家裏應該靜寂地仿若平湖。但是秦蕾推開門，光潔的燈光把坐在沙發的爸媽映襯地無比清晰。秦蕾以為發生什麼大事了，說，爸媽，你們這是？
她的心咕咚咕咚地，在自己的耳膜處砰砰作響。
上次這個時候，是大伯去世。他從學校回到家，爸媽也是這麼坐著。然後，她看到媽媽流出了眼淚。媽媽說，小蕾，你大伯去世了，在田裏幹活的時候，突然一頭栽倒，然後就再也沒有醒來，醫生說是心肌梗塞，你大伯沒帶藥。
那一瞬間，秦蕾仿佛被什麼擊中似的僵在那裏。她看著爸爸也在默默流淚，她心裏特別不是滋味，兩行清淚就順著臉龐像兩尾遊魚一樣滑了下來。
這次，她恍然發現媽媽也是流了很長很長的清淚，似乎眼淚順著臉龐滑倒領前的衣襟上。她覺得忽然好像有什麼不祥的預感。她的心跳得更劇烈了。
她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你回來了。媽媽低聲地問，似乎剛從夢中被驚擾，惺忪地醒來。
秦蕾看清了，媽媽並沒有流淚。她的心裏緊繃的弦兒稍稍舒緩一些。哦。她說。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我以前也是這麼晚才回來的。秦蕾應著，又問，爸媽，你們怎麼還不去睡覺？
聽說你成績下降得厲害。媽媽忽然說。
秦蕾心裏咯噔了一下。她長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
學校不是早下課了嗎？媽媽反詰地口氣問，大有揪住不放的意思。
秦蕾看到爸爸暗自扯了扯媽媽的衣袖。
留在學校補習功課了。
你們十點都下課了就下課了，你看現在幾點了？
我沒騙你，我真的在學習。秦蕾自己都快解釋不清了。
然而秦媽媽顯然不相信秦蕾的話，她拉秦蕾過來坐下，說，小蕾啊，你從小品學兼優，從幼兒園到重點高中，你都一路順利走了過來，可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什麼差錯，讀這麼多書都是為了這個時候啊。
秦蕾感覺心裏很別扭，從小到大，媽媽從未請求過自己什麼，而自己還讓母親為自己操心，心裏像雨後濕漉漉的草坪。還是爸爸的目光很柔和地投過來，說，小蕾，調整下狀態，你沒問題的，爸爸相信你。
秦蕾笑笑，但是她感覺怪怪的。
徐岩桐是怎麼回事。剛才你們班主任打電話來說……我很擔心你。秦媽媽終於繃不住了，突然說。
媽，真的沒有什麼。我隻不過幫他補習，其實也是幫我自己啊。媽，你怎麼跟施恩一個口氣啊，我保證考上一所好的大學還不行嗎，媽……秦蕾故意拖著很長的聲音，似在撒嬌，似在哀求。
秦母並不買賬，總之，你不要跟徐岩桐走得太近，知道嗎。
媽，你還不相信你自己的女兒啊，從小到大，我哪件事情讓你失望過？我求你了，別管我的事了。
可是遇到這樣的事情秦母怎麼能不管呢，她極力緩和自己的語氣，因為秦父跟他說，要跟女兒好好談，女兒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不能跟小時候一樣，那麼管教是不行的。秦母壓了壓脾氣，說，秦蕾啊，我還是希望你把精力用在學習上。這樣吧，你搬到你小舅家的房子去住，那裏離學校近，也清淨，適合你學習。你小舅家搬了新家，房子剛好閑著。
一直沉默的秦父停止抽煙，對秦母說，你也是！一個女孩子自己住在外麵，多不安全。
離學校那麼近，人進進出出，有什麼不安全的！秦母說。
秦蕾也趕緊向媽媽撒嬌，媽，我不要去外麵住，在學校我會學習很好的，媽……
秦母鐵青著臉，態度堅決地：先這樣決定了，我會經常去看你，住到你小舅家安心讀書。
夜深了，清朗的月色傾瀉在窗前，慘白地像生病的病人。爸爸說，都回去睡覺了，早睡早起。秦蕾不情願地走回自己的房間。隔著臥室的門，還聽到媽媽在抱怨爸爸，讓你幫我一塊兒勸秦蕾搬出學校，沒想到你反倒跟我唱反調。
月光透過她狹窄的窗戶，給她送來清晰的樹影，窗台在月亮的塗鴉裏，像一幅靈動的畫布。她抬頭看了看，夜色空蒙，心裏忽然覺得很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