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保送大學了,鄭弋倒循規蹈矩地安靜下來了,這讓施恩也異常驚訝。他每天準時上下課,甚至在月色依然殘留在某個漆黑的枝頭的時候他已經開始了一天的複習。
徐岩桐,去複習了。鄭弋這些天每每這麼喊徐岩桐。
這也讓很多人不理解,都獲得保送的資格了,幹嘛還要這麼拚命地去學習呢,尤其是曾經這個似乎看起來並不合群,從來願意循規蹈矩的學生來說。
鄭弋,你這是唱的哪一出啊?徐岩桐揉揉惺忪的眼睛,已然看到鄭弋已經拿著臉盆和毛巾洗漱回來了,你不是保送了嗎,還起這麼早?
最後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你要證明自己行,而不是總害別人擔心。鄭弋便擦拭臉上的水珠,直勾勾地盯著他。
這些日子以來,徐岩桐總是惶惶,可是又不知道怎麼去改變這種狀態。有時候,他忽然感覺就自己一個人了,然後孤單地回到寢室,正遭逢半下午橫斜過來的陽光,瞬間有一隻被熨鬥烙過的感覺,一陣發粘,汗水涔涔地就下來了。
這一周來,徐岩桐越來越覺得吃力,完全沒有第一次全市模擬考時的感覺,仿佛一顆心就這麼沉下去。我感覺這些天腦袋訥訥的。徐岩桐說。
否極泰來,熬過去,什麼都會好的。鄭弋總是這麼雲淡風輕地。徐岩桐不知道的是,鄭弋從來都是這樣的,尤其是母親去世以後,鄭弋在最困難的時候總是對自己說,沒有什麼是熬不過去的。
徐岩桐這幾天臉色一直很差,秦蕾忍不住勸,別那麼拚,要好好休息的。秦蕾的話讓徐岩桐感動,有時候他也會想起自己應該像個爺們,可是一旦逼迫自己像爺們一樣思考的時候,心裏難免悲壯,就好比荊軻臨行在易水的河旁。
岩桐,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蕭培然叫起來。
班級的目光悄悄彙集過來,徐岩桐臉刷地紅了,覺得喘氣都急促了,這裏仿佛氣壓一下子變得很低,然後那些目光就流淌到近前。
徐岩桐窘迫地看著蕭培然。
然後沉默地低下頭。
再抬起頭的時候,周圍有恢複了寂靜。冬天一樣的寂靜。
徐岩桐這幾天夜裏會莫名地驚醒。有時候迷迷糊糊就覺得整塊兒天似乎都要塌下來,於是一個人裹著被子在盯著黑漆漆的窗口。這個時候,應該有耀眼的星空的,可是沒有,依然是黑漆漆的天空,沒有一絲明亮的顏色。
徐岩桐心裏覺得是那麼委屈,可是這樣的委屈來自什麼呢。他一個人的時候就想起那些孤單恣肆的日子,仿佛這個世界都是孤單的,像自己一樣,有著歲月的單薄,可是說不清楚,但總仿佛雨後槐樹葉子上殘留的水滴,在陽光微露的早晨,在潮濕的空氣裏,綻放著翠潔的光心。
清淨,微濛,也有著絲絲的潮濕。
黑色的夜裏,仿佛有著黑色的陷阱。在某個普通而安穩的瞬間,徐岩桐覺得自己失神一樣掉進去,不僅渾身疼痛,難捱的苦楚和無奈就這麼暗自溜出來,徐岩桐在這樣的時候總會想起很久之前那個有星空的夜晚。像今天一樣,靜謐的風拂過楊柳和疾馳而來疾馳而去的車輛,不同的是,那天有絕美的星光,很亮很亮,亮得像黑夜的眸子。徐岩桐一個人騎車在回家的路上。他清晰地記著那一幕,眼前是犁翻的路,幾天沒有回家,忽然麵對陌生的路途的那種惶恐和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