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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白天這瘦西湖、蘇州園林、西湖,晚上夜宿在景觀之外的小客棧裏。夜裏很漆黑。他們似乎很久之來從未有過這麼一種漂泊。
一種舉目無親的漂泊。
這像蕭培然在青島的夜晚,海風很大,她一個人靜靜地在巨大的潮汐裏看漫天的星鬥。海的迷闊,星的浩繁,讓她在洶湧而來的潮汐裏,安靜地,局促地像個離散親人的孤兒。
這也像徐岩桐在廈門的海灘。在環島路外,一個人在淒迷的夜色裏,在海邊遙望著金門的方向,巨大的灰白的雲團在他的頭頂,遮天閉月地,匍匐著連綿到遠方,雲下是巨大的濤聲,極其巨大的濤聲。他在振聾發聵的濤聲裏,感覺自己快要被帶入黑暗幽深的洋流裏去了。
他們夜宿在陌生城市的低矮的樓房裏,五個人找了點吃的,然後爬上低矮樓房的頂棚,那裏是露天的陽台,很平坦,天公作美似的,他們看到了星星,雖然隻是零星的幾顆。
他們買了啤酒。
小伍說,這裏能找到宿舍的感覺,趁著夜裏風清月朗,喝喝小酒也不錯。
鄭弋說,你跟岩桐在學校還沒喝夠?你們都是大半夜爬到床鋪上吃著花生米喝著二鍋頭,醉倒了直接睡覺的。
你還說,徐岩桐說,每次都喝到一半,你就催我們睡覺,哪一次也沒盡興。
沒盡興,還吐到廁所裏,滿寢室的酒味,還被宿管查,記得我說消毒的酒精灑了,你倆悶在被子裏,一聲不吭。
鄭弋雖然這麼說著,但是手裏的酒依舊給他們兩個倒滿。
小伍說,我也好久都沒喝酒了。到BJ後,我就跟我媽媽冷戰,他們起初不同意我讀音樂,後來慢慢習慣了。有段時間,我基本上和我家人一句話都不講。那個時候,我就特別想念你們,想念和你們喝酒、逃課的日子。
也不想點好,秦蕾說,喝酒、逃課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那想學習?我看還是算了吧,學習就是讀書唄,哪裏有那麼多想的,我在BJ天天被我媽逼迫著讀書。
我們也挺想你的,你走了之後,我們幾乎都沒有怎麼聚過,雖然天天在在一個班級上課,可能說話的卻不多。蕭培然說。
來BJ就不一樣了。小伍打斷她。
大學也就不一樣了,徐岩桐說,其實挺期待大學的。
肯定的,大學周末雙休,平時想怎麼玩都行,鄭弋說,如果有興趣愛好的,倒也有不少社團,當然戀愛自由。
大學真好。秦蕾說。
你還沒讀大學呢。徐岩桐說。
秦蕾瞪著眼睛說,沒讀大學就不能說大學好了?
小伍笑了,說,我們都快成大學生了。來,幹杯。
我都不一定能考上呢。徐岩桐小聲地說。
別這麼沮喪,鄭弋說,淨說喪氣話。
他們將買來的啤酒喝得一滴不剩。像小伍在高考前來學校找他們的那個夜晚一樣,他們橫躺在樓頂。幸好有秦蕾和蕭培然從房間拿來的毯子,他們在毯子上迷迷糊糊地囈語。
徐岩桐說,你看,那顆流星多漂亮。
蕭培然和秦蕾同時望天上望去,除了一輪皎月孤零零地掛在天上,哪裏有什麼流星。
快許個願。徐岩桐含含糊糊地。
都能考上BJ的大學。
不許掉隊。
鄭弋和小伍也迷迷糊糊的。在這個異鄉的夜晚。他們聽不到蟲鳴,也沒有狗的吠叫聲,這裏是離他們家鄉幾千裏以外的城市。這個城市曾經那麼繁華,曾經有那麼多他們耳熟能詳的人物和故事流傳。今夜他們在這個陌生的城市,五個人,衣衫單薄的五個人,在一家小客棧的屋頂重溫了他們早已失散的夢。
蕭培然和秦蕾索性也不下去,他們搬來了房間裏的被褥,在這個有著薄寒的深夜相偎著談天。她們靜靜地看著打著鼾聲的鄭弋、徐岩桐和小伍,時而低低地絮語。天邊是橙黃的月色,月亮躲在某個厚重的雲團後,神情詭異地看著她們。她們也神情悵然。她們談論著即將走入的大學,談論著蕭培然的選擇。
你有可能不去BJ讀大學嗎。秦蕾問。
蕭培然搖搖頭。
秦蕾問,沒可能還是不知道。
不知道,蕭培然沉吟了半天,答道,前幾天我收到顧思遠的一封信……我誰也沒說,是施老師轉交給我的。
寫的什麼。
夢想。
誰的夢想?
顧思遠的。
他的夢想和你有什麼關係?
不知道。
她們低低地,不急不躁,卻好似也心不在焉。秦蕾有些冷了,裹緊了身上的毯子。她在這樣的夜色裏緩緩睡去。
蕭培然卻有些精神。他看著大朵雲團背後的殘月,彎彎地帶著笑意。她躺下來看著這有些澄明的載著雲團的天空,是如此廣闊。她一瞬間仿佛有了一種幻覺,那是廣闊無垠的有著金色光芒的大海,雲團像濃重的海浪。他想起鄭弋在看望朱兵時候說的,換一個角度,是多麼不一樣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