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1章 文明的苦魂(6)(1 / 3)

在表現“無根的一代”的文學作品中,也有的旅美華人作家試圖為他們重新找到失落的根。這是20世紀80年代祖國中國的改革開放帶來的光明前景。與此有關的代表作品有陳若曦的中篇小說《向著太平洋彼岸》和長篇《遠見》、《二胡》等。《向著太平洋彼岸》與《遠見》是兩個頗相似的故事,連女主角的名字都帶了同一個字“貞”(以貞、淑貞)。作者在兩書中都設置了一個與大陸有關係的男主角,一個是下決心回大陸教書、為祖國四化建設作貢獻的法學教授喬健光,一個則是大陸在美的訪問學者應見湘。作者通過描寫這兩個人,表達了對新生的祖國的熱愛與思念。他們與兩個氣質相類的女主角之間都發生了那種屬於中年人的深沉、內斂的感情。《向著太平洋彼岸》的末尾,以貞對即將遠去的喬健光堅定地許諾,自己會回大陸看他;《遠見》的最後,淑貞為意料外的婚變所傷,決心毅然回轉美國,因為有應見湘在等待她。既然應見湘一定會回國,淑貞的最後結局也必定類似以貞。在這兩個類同的故事裏,陳若曦以她一貫寫實、冷靜的筆調時不時地觸到對於中國以及所代表的華夏傳統的認識。在《向著太平洋彼岸》中有一段,作者借以貞的台灣婆婆之口說:“台灣人住在美國,再不固守自己的風俗習慣,那麼和美國人又有什麼差別?”“……正因為在美國,更不能忘了台灣,忘了台灣,就是忘了根本,那就像一片浮葉,隨風飄蕩,不著邊不著岸的,算什麼呢?”而台灣本是中國的一部分,政治上導致的分離卻不會割裂傳統上的維係。雖然台灣在1949年後經曆了一番與大陸全然不同的曆史變遷,但中華民族在繁衍生息的幾千年中形成的“集體無意識”卻是共同的。傳統的承繼更迭雖然會受到政經製度等外在影響,卻自有它不可言說的強韌性。因而,台灣人也好,大陸人也好,都是“中國人”——而中國人隻要堅持自己的傳統,就能真正找到自己的根。

新的地平線

在尋找海外中國人的文化之根的過程中,有的旅美華人作家表現出更開闊的眼界,並不局限於中國文化傳統的承襲,也提出了向其他民族、其他文化學習的問題。陳若曦借著《向著太平洋彼岸》中的喬健光,提出要向猶太民族取經,因為“他們(猶太人)的團結最值得我們學習,海外華人一直是散沙一盤”。更年輕的旅美華人作家張係國似乎為了響應這個說法,專門寫了個中篇《割禮》,以猶太民族的古老的宗教性習俗“割禮”,象征這一民族維護其文化習俗的強韌性及其生命力的生生不息。但小說的內容主要描寫留美的兩代知識分子。以宋大端為代表的老一輩知識分子,當年懷著讀書報國的宏誌赴美留學,但幾十年過去,美好的理想已被現實生活消磨殆盡。麵對猶太民族如此堅定地捍衛自己傳統的習俗,麵對他的學生一輩人掀起的轟轟烈烈的“保衛釣魚島運動”,他雖然也有隱隱的觸動,但終於置身於這一切之外,依然坐擁書城,相信“隻有書本中冷凝的歡愉才是真實的,其他一切都是虛空!都是虛空!都是虛空!”更有甚者,他用“年輕人搞運動小心為人利用”的借口,及獎學金、學術成果等為誘餌,收服了自己的學生林友庚。林友庚原來是此次運動的積極參加者,連著幾個星期在為“保釣運動”而忙碌,“貼海報,印通訊,組織宣傳隊,到別的學校聯絡,說服同學們參加遊行,找教授們簽名支持……這場運動改變了他和與他一樣的年輕人”,“一處又一處,美國各地方的中國留學生都成立了保衛釣魚島委員會,一處又一處,同學們寫下堅決的誓言:‘保衛釣魚島!抵抗日本新侵略!”’然而,他的這種熱情卻被宋大端又是勸誡又是誘惑又是威脅的話打散了。雖然他看著自己的老師,“眼裏露著怨毒之色”,最終還是屈服了。

小說將猶太民族與中國兩代華人對待自己國家、民族和傳統的態度作了鮮明對比,諷刺了像宋大端這樣曾把“讀書報國”掛在嘴上,遇到實際鬥爭卻畏縮動搖,自己隨波逐流不思奮起,還要拖年輕人後腿的白麵書生,也對青年知識分子的本質上的軟弱表示惋惜。作者以實際例子證明,學習同為受壓迫這的兄弟民族的長處實在非常必要。

同時,陳若曦通過自己的作品也提出了另一個問題:華人在美國的各行各業均作出了巨大的貢獻,他們做生意、做學間、納稅,但從不管政治,尤其是從不熱心參加美國的政治;結果,“在國會和地方政府缺乏代言人,使華人喪失了許多權益,至今還受人歧視”。為此,在美華人必須在觀念和行動上都要有更進一步的轉變了。比起20世紀60年代及70年代初“留學生文學”中彷徨無助的牟天磊及傅家兒女們,《向著太平洋彼岸》中以貞的哥哥德明,一個在美成功的華人企業家和同他相似的人,顯然更有自信心,也更意氣風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