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卷耳
采采卷耳①,不盈頃筐。嗟我懷人,置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馬虺隤②。我姑酌彼金櫑③,維以不永懷。
陟彼高岡,我馬玄黃。我姑酌彼兕觥④,維以不永傷。
陟彼砠矣⑤,我馬瘏矣⑥,我仆痡矣⑦,雲何籲矣!
【注釋】
①卷耳:一種菊科植物,嫩苗可吃。②虺隋:馬的腿軟弱無力。③金櫑:銅製的酒器。④兕觥:用牛角做的酒杯。⑤砠:多土的石山。⑥瘏:馬病得不能走路前進。⑦痡:指人因為疲勞而致病。
【譯文】
采集那卷耳呀,卷耳裝不滿小小的筐。
我因為思念那個人呀,把筐放在了一旁。
登上那高高的地方,我的馬兒腿都發軟了。
我姑且把酒壺斟滿,心中不能老這樣思念。
登上那高高的地方,我的馬兒又黑又黃。
我姑且把酒杯斟滿,心中不能老這樣憂傷。
登上那高高的石頭堆,我的馬兒病倒了。
我的仆人累垮了,這種憂傷還怎麼得了?
【賞析】
這是一首女子懷念丈夫的詩。女子因為過度思念,巳經無法專心地釆集卷耳,後來幹脆把筐放在一邊。由於過分思念而憂傷,女子隻有借酒澆愁,然而憂傷又怎麼能自己消失呢?這首詩的妙絕之處在於並沒有直接描寫思念本身,而是以馬病和斟酒為緣由委婉含蓄地將這種情思體現了出來。
詩經——草蟲
喓喓草蟲①,趯趯阜螽②。未見君子,憂心忡忡。
亦既見止,亦既覯止③,我心則降。
陟彼南山④,言采其蕨。未見君子,憂心惙惙。
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說⑤。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
未見君子,我心傷悲。
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夷⑥。
【注釋】
①喓喓:象聲詞,形容草蟲鳴叫的聲音。②趯趯:蟲子跳躍的樣子。③覯:遇見。④陟:登上。⑤說:通“悅”。⑥夷:心安,放心。
【譯文】
蟈蟈叫,蚱猛飛,
見不到你時,我心中焦慮不安;
一見到你時,一遇到你時,我才會心安。
登上南山,采集蕨菜,
沒有見到你時,我心中憂心忡忡;
一見到你時,一遇到你時,我才會愉悅。
登上南山,采集蕨菜,
沒有見到你時,我心中憂愁悲傷;
一見到你時,一遇到你時,我才會舒坦。
【賞析】
這首詩描寫了女主人公對男子的思念之情以及在想象中相見的喜悅。詩以草蟲的叫聲起興,語言質樸清新,情感熱烈奔放。
詩經——伯兮
伯兮朅兮①,邦之桀兮②。伯也執殳③,為王前驅。
自伯之東,首如飛蓬④。豈無膏沐⑤?誰適為容?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⑥。願言思伯,甘心首疾⑦。
焉得諼草⑧,言樹之背⑨?願言思伯,使我心疼⑩。
【注釋】
①竭:英勇。②桀:通“傑”傑出。③殳:古代杖類兵器。④首如飛蓬:頭發猶如蓬亂的枯草。⑤膏沐:古代婦女潤發用的油脂。⑥杲杲:日出明亮貌。⑦甘心首疾:形容思念的深切,類似痛心疾首。⑧諼草:黃花菜,金針菜。古人以為可以忘憂,故又稱忘憂草。⑨背:北堂,即後堂。⑩疼:病。
【譯文】
夫君呀,你高大勇武,是國家的英才;
你手持長刃,為君王效忠。
夫君呀,自從你東去征戰,我的頭發已如蓬草般散亂,
難道家中沒有發膏嗎?不,是我不知道為誰而打扮。
天天下雨,終於有一天紅日東起。
想念夫君,想得我心痛頭痛也甘願。
我得到一株忘憂草,把它種在後堂北麵,
想念夫君,想得心生疾病也情願。
【賞析】
這首詩描寫女子對外出征戰的丈夫的思念。詩篇先從丈夫的英勇形象寫起,丈夫伯是一邦之傑,是君主手下的猛將,然而丈夫的形象越高大,就越引起女子對他的思念。這種思念是如此之深切,讓女子忘記了梳洗打扮,讓女子想得頭痛也情願,讓女子因此生病也情願。思念之深讓她無法排遣,隻得在北堂種植下忘憂草,試圖消解這種沉重的思念。詩中“首如飛蓬”的描寫非常形象傳神,後世的詩人經常借“首如飛蓬”描寫思婦。
詩經——君子於役①
君子於役,不知其期。曷至哉②?
雞棲於塒④,日之夕矣,羊牛下來。
君子於役,如之何勿思!
君子於役,不日不月。曷其有恬④?
雞棲於桀⑤,日之夕矣,羊牛下括⑥。
君子於役,苟無饑渴⑦?
【注釋】
①君子:女子對其丈夫的尊稱。②曷:何時。③塒:雞舍。④恬:相聚。⑤桀:雞舍的木架。⑥括:聚集。⑦苟:也許。
【譯文】
夫君在服徭役,不知歸期。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雞回到雞舍休息了,太陽快要落山了,羊和牛也回來了。
夫君還在服徭役,教人怎不思念!
夫君在服徭役,不知多少天了。什麼時候才能相聚?
雞回到雞架休息,太陽快要落山了,羊和牛也回到了圈舍之中。
夫君還在服徭役,他會感到饑渴嗎?
【賞析】
這首詩描寫女子對在外服徭役的丈夫的思念。詩中先從正麵描寫女子對丈夫的思念和關切,隨後從傍晚雞回雞架休息、牛羊回圈舍休息的側麵烘托這種情緒。女子希望丈夫能夠回來,和她一起過正常而安逸的日子。這首詩寫得平淡質樸,於平凡之景、平凡之言中見人的真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