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龍鳳翔九宵
自永樂二十二年十月行完皇太子冊封之禮時起,皇太子朱瞻基就漸漸淡出人們的視野。一直到第二年也就是洪熙元年三月初一,在將近半年的日子裏,除了參加皇祖朱棣的葬禮以外,他幾乎沒有任何的公開活動,甚至連其麾下的親軍也被編入錦衣衛和皇家禁軍,不再專屬於他。
而被洪熙帝朱高熾帶在身邊耳提麵命,常常出席各種慶典活動、並一同臨朝聽政的竟是他與張皇後所生的最小的嫡子,襄王朱瞻墡。
對此,朝堂內外免不了議論紛紛。
這一年,朱瞻基二十六歲,本應是躊躇滿誌大有作為的年紀,然而正是在這一年他仿佛被世人遺忘了,在太子宮中度日如年地挨過這人生中的一段蟄伏期,他並沒有料到,這一年他將遭遇人生中的大喜大悲、沉浮變故。
馬蹄聲聲,正是陽春三月好時節。朱瞻基奉旨南下,居守南京,心頭百般滋味難以言表。回眸相望,正看到她從車窗內探出頭來,四目相對,梨窩初綻,即在瞬間安慰了他,還好有她相隨,仿佛再苦的日子也不再難挨了。
皇太子一行於四月間到達南京,秦淮河畔昔日的帝都原本繁華如錦,而今朝卻人際罕至,冷冷清清。
故宮內,他和她不約而同地放棄中宮正殿和昔日的東宮舊居未住,而是在東宮內的偏苑靜雅軒內安置。
湘汀與紫煙哄著常德郡主馨兒在屋內玩耍。司棋、司音則令宮女太監收拾箱籠、整理內務。若微拉著朱瞻基在庭院裏緩緩而行:“殿下,還記得小時候的事情嗎?”
她巧笑倩兮,目中滿是期待。
朱瞻基指著院中的景致回憶著,幼時她曾經在樹下練舞,也曾在池邊磨豆子,兩人在青蘿架下一起背過詩、拌過嘴,還有那常常飄出濃香的小廚房,一幕幕如同重演了一回,隻覺得馨香舒適,回味無窮。
突然間朱瞻基隻覺得腳下一晃,樹木花草也隨之輕顫起來:“不好,若微,你待在此處別動!”朱瞻基將若微輕按在地上,隨即轉身衝進室內。
緊接著又是一陣猛烈的搖晃,就像坐船航行時遇到風浪,腳下沒有了根基,瞬間便地動山搖起來。
一時間四處亂成一團,哭聲喊聲,往來奔走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馨兒!太子殿下!湘汀、紫煙!”若微此時方才明白,原來這就是奏折中所說的南京一帶近期連連發生的天災——地震。
她突然明白過來便發瘋似的站起身向室內跑去,而就在此時她看到朱瞻基已然抱著馨兒跑了出來。她立即撲了上去,朱瞻基伸手將她們緊緊擁在懷中。
宮中的殿閣牢固堅挺,雖然有不少瓦片被震碎掉落下來,幸無大礙。
仿佛隻是轉瞬之間,腳下的大地依舊堅實牢固,仿佛從來不曾搖晃過一般,隻是宮女太監們臉上驚慌的表情和懷中馨兒的哭聲提示著剛剛發生的一切。
“殿下!”若微抱著女兒身子微微輕顫,她臉色蒼白如紙,看樣子是真的被嚇住了。
朱瞻基麵色嚴峻,立即吩咐貼身的內侍小善子:“這房內暫時不能住人了,快把咱們帶來的行軍用的營帳在宮中空曠之地搭建起來,多備氈毯、被褥,侍候娘娘與郡主移駕在帳內休息!”
“是!”小善子應聲之後立即招呼眾人依令行事。
朱瞻基扶起倒在地上的藤椅,按著若微的肩頭讓她坐在其中,目光冷峻嚴肅,似在埋怨:“不讓你跟來,偏巴巴地跟了來,如今可知道怕了?二三月間,南京連連發生地震,所以父皇才命我前來拜謁太祖的孝陵以除災異。如今累你一起置身險境,我卻無暇顧你,剛剛一場震蕩過後,也不知城中民居如何,我要馬上出宮查訪災情,你與馨兒好好待在此處,知道嗎?”
若微愣愣地對上他的眼眸,那神色中是前所未有的堅定與肅穆,千言萬語於此時多說無意,她隻是點了點頭。
朱瞻基便帶著護衛匆匆離去了。
此時,若微心中隱隱地對一個人產生了莫名的恨意,那就是當今皇上。為什麼要置瞻基於險境呢?
按照明朝的製度和慣例,皇太子一般情況下不能遠離皇帝而居守他方。皇太子作為國之儲君就是要在皇帝的左右,一麵輔佐皇帝治理國家、處理政務,一麵用心學習治國與馭臣之術。
明太祖朱元璋時期,雖然曾派太子朱標出巡西安,卻也從未調他外出居守;永樂帝朱棣曾派太子高熾監國南京,自己則出巡北征,可是每當他回到京城以後仍與太子同理朝政,也未曾調太子外出居守;而如今洪熙皇帝朱高熾竟然調太子居守南京,況且南京如今連遭天災,就連朝中大臣都不敢前來駐守,這顯然既有違祖製又不符人情。
若微不明白,瞻基心裏也十分不解。
聽朱瞻基講,在廷議時,洪熙帝對臣子們說:“南京是國家根本重地,災異如此之多,可見天戒可畏。朕本來應該盡快趕去,但是皇父剛剛去世,實在不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