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想走進去,因為這裏昏暗的燈光,可以讓他找到在海底世界還有很多同類的感覺,而不是隻有他一個人黑暗的海底遊走。
他邊觀察邊往裏麵走,在一個女孩的引導下,他借著一束射光燈,找到了一個空包廂裏坐下,然後要了一杯紮啤,一份瓜子和一份開心果,看著周圍竊竊私語的男女,他不知道自己在這能幹些什麼,當一位身著時髦的小姐走到桌邊,問他是否需要人陪,他輕輕地搖了搖頭,望著小姐轉身走去。
他相信,在漢沙有幾百萬人都認識自己這張特征明顯的臉,但在這朦朧的光束的陰影下,應該不會有人認出他來,一個堂堂副市長大人就躲在這個陰暗的酒吧裏,讓他感慨萬千,他不明白自己平白為什麼威風凜凜,看起來像一個大人物,而現在這個孤獨的自己,與常人似乎沒有什麼區別。
良久,在黑暗中他意識到自己也是一個很普通的人,也會麵對各種各樣的問題時,他漸漸地從那個空虛的世界裏走出來,回到了現在中,他想到了家,母女倆應該早就睡了,他應該回去,但在回去之前,他覺得自己應該見秦陶一麵,今晚不見,明天可能就沒有機會了,張市長今天和他談話說得很清楚,明天組織上就會對秦陶采取措施。
他走到吧台,借電話給秦陶打了電話,告訴對方放下電話就來,不要對任何人說什麼,他忘了帶電話,所以借酒吧的電話給他打了電話。
打完電話,他又回到了坐位上,又回到了過去的回憶中。他的一生有許多值得回憶的事,一是他考上名牌大學為父母兄弟姐妹,為廠區的子弟中學爭了光,第二件事是進大學的第二年就做了班長,接著是學生會主席,為了父母為了照顧弟妹,畢業那年他放棄了去北京工作的機會,進了重型鋼鐵廠。他沒有辜負父母的希望,也是廠裏對這個子弟學校考出去的大學生格外關注,很快他就從一員普通技術員成為了幹部,技術科長處長二年一個台階,三年一個台階,一路直升。
當他一心用在事業上,準備幹出一番事業來時,他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兩難的選擇。一邊是因為他鶴立雞群深深愛上她的廠長的女兒,一邊是大學時他暗戀了一年多的學妹,在他畢業多年之後快要將她忘記時,在一次參加市裏的學習時,又突然遇見了她,當年那個清純陽光熱愛文藝的小學妹,已成了市文史資料室一名端莊迷人的淑女,在驚異的問候中,彼此發現倆人的個人經曆是那樣的相似,出類拔萃前程一片光明,身後傾慕者無數,一個被廠長的千斤愛上了,一個被局長的大公子迷上了,倆人隱隱感到雙方在婚姻問題上一直躊躇不前,冥冥之中是在等待這次的重逢,哪個在學校集體活動中建立起來的美好印象,雖然因為時間短暫不足以使他們的關係發展成熟,卻在彼此之間牽起了一根隱藏著的情緣,當他們走上社會見多識廣思想成熟,待他取得一定的成績,就是他們見麵的時候。
一個禮拜的學習,他們每天見三次麵,仿佛有說不完的話享受不完的快樂,學習結束他再也沒有時間,去她那文史資料室的閱覽室看書,但他心中卻點燃了愛情的火焰,每時每刻都在燃燒。人雖回到了廠裏,心卻留在了市裏,他再也不敢讓那位廠長的在廠財務處做會計的千斤,與自己走得太近,那種距離時常讓他聽得到對方的心跳,每次去財務處報賬,都讓他感到很為難。隻要到他一走進財務室,那些出納會計們,自然會把她當作推到前麵,由她陪他聊天幫助他處理所有的單具,核對他的支出開支。
這一年,正是他三十而立的時候,早已聽到風聲的父母,是多麼希望他能確定廠長千斤這門親事,當迫不及待的對方,托媒人上門做媒時,沒想到他一口回絕了,這件事讓熱衷這門親事的雙方父母,都受到了傷害,當然傷害最大的還是那位千斤小姐,她似乎從此失去了甜甜的笑聲,直到他離開工廠調到了局裏工作,這個陰影才從父母頭抹去,因為,父母一直擔心人們說他是程世美,是利用廠長千斤的感情達到遷升的目的,好在關鍵時候,位尊廠長的準嶽父大人沒有為難他,放了他一馬,使他有了一個更光明的前程。
他獨自坐在酒吧裏喝著啤酒回憶著過去,不知不覺他的親弟弟秦陶,在一片昏暗中背著巨大的黑影,走到了他的麵前,他抬頭喝了一口啤酒,示意弟弟在桌子另一邊坐下。
這個長得像母親,大臉大眼高顴骨的胞弟,有著像他一樣的高大身材,那個不算太大的鼻子,也比他的大鷹勾鼻好看得多,與他比起來,這個弟弟算得上是一個相貌堂堂,風流倜儻的大男人。
對方還在問他,怎麼想到約自己到這裏見麵,無論是去自己家裏,還是嫂子那,都不會妨礙他們兄弟談事,他沒有理會對方,也沒有拐彎磨角,直言不諱地告訴秦陶,今天張市長找自己談了話,當然不是自己有什麼問題,是關於他的,這一二天組織就會找他談話。
秦甬故事把問題描述了的輕一點,他隻想和他溝通一下,但不願嚇著他。事到如今,把問題說得那麼嚴重對他也無益。秦甬希望他對自己說實話,他到底有什麼問題,作為自己的親弟弟,他應該讓自己這個做大哥的心裏有數,自己不是外人,隻有自己了解情況,才有可能幫助他認識問題,尋求組織上寬大作理。
聽到兄長宅心仁厚的兄長,以少有的磁鐵一般富有吸力的聲音,與自己談問題,智商過人的秦陶,立刻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雖然看不清兄長的麵孔,但對方那黑影裏鷹勾狀更明顯的鼻子,像一把鐵勾勾住了他的靈魂,他借著黑暗掩示著內心的不安,故作鎮定地說道:
“哥,你放心,別看我平日看起來挺張狂,實際上我很守本份,絕對沒有貪汙受賄,或幹一些違法亂紀的事,結犯法的事我看得很清楚。”
秦甬多麼希望弟弟說的是真話,但他清楚,問題絕非是秦陶說的那麼輕鬆,組織上既然決定對他實行雙規,而不是一般的談話,那就說明問題已經很嚴重了,就算張市長今天不找自己談話,僅憑秦陶買的別墅開的寶馬車,秦甬早就意識到他遲早會出問題,他過去也說過對方多次,可秦陶總是說別墅是自己從朋友那借錢買的,而且隻付了首付,分期付款二十年,寶馬是公司的財產,隻是歸自己在用。
秦甬並不相信弟弟的話,可秦陶畢盡是一個成年人,早已不是讀書時崇拜自己的那個小弟,他有自己的世界觀,人生觀,他有知識有文化,有足夠的頭腦為自己負責,在這個紙醉金迷人欲橫流的時代,他不願像自己這樣,做一個保守的低調的幹部,喜歡擺譜顯威風,好像自己特別有才,特別能幹的樣子,樹大招風現在問題就來了。
秦甬苦苦相勸,希望他能如實地把問題跟自己講清楚,既然組織上打算找他談話,他或多或少都會有問題,不然組織上不會找他談話,其實,秦甬想說的是組織上決定雙規他,那就是他百分之百觸犯了法律,沒有鐵的證據,組織上是不會作這樣的決定的,事到如今秦陶還想蒙騙自己,秦甬隻能歎氣哀怨,現在為時已晚,他說不說都已經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