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條殘缺的腿,卡努特的腿。
當他拄著鐵拐,黑色風衣隨風翻舞,腿腳踏入街道的刹那,街道安靜極了,隻有細碎雨聲敲擊建築,雨棚,雨傘,街道,馬車。人們低著頭,打著雨傘,匆匆而過。
穿這身風衣的人,在漆拉帝國被叫做女王的忠犬。
街角有座成衣店,店主是個老裁縫,一個糟老頭子,酒槽鼻,招風耳,滿臉皺紋,已經謝頂,隻有腦袋上一圈銀發胡亂張揚,他眼睛小,卻很有神。
“就因為你這頭豬玀,這個月你至少趕跑七位顧客了。”老裁縫指著夥計的鼻子咆哮道。
夥計很年輕,不高不胖,但衣著鮮豔奇特,極度誇張,打扮的十分妖嬈,他臉上青紫瘀痕還沒退去,又挨老裁縫一巴掌,他捂著臉,辯解道:“我說的又沒錯。”
老裁縫暴跳如雷:“混蛋,你還嘴硬!”
“他要買風衣,可是他不高,肩膀不寬,胸膛又不厚,怎麼撐的起來呢?”夥計硬著頭皮,“我隻是給他點評,然後再給他建議,讓他別買風衣,換件別的,可是還沒說出建議,他就把我打了。”
“誰把你打了?”卡努特敲敲門框,隨著他推開門,店裏湧滿鐵鏽味,陰冷潮濕,老裁縫的骨頭嘎嘎作響,他有老風濕,扭過身,仿佛提線木偶扭到極致,夥計也搖搖欲墜,被凝如實質的殺氣嚇得青紫褪去,臉色慘白。惡狗終有凶名。
老裁縫咽下唾沫,強笑道:“大人,沒事的,是這小子嘴巴賤,自己招惹客人,當時我不在,要是我在,我也要上去踹他幾腳。”
“可他打完我以後,一眼就看中我設計的風衣。”夥計說。
“打你的是個什麼樣的人?”卡努特問夥計,從風衣裏掏出鉛筆和紙。
“他,應該很年少,頭發蓬亂,衣服有點破,但還算幹淨,身體單薄,卻迅捷有力,皮膚有點細膩,有點,蒼白。”
“是這個?”卡努特遞過素描畫。
那是一張俊美的臉龐,夥計結巴道:“沒……不是……您修飾的太過了,他沒這麼好看,我敢肯定!”
“謝謝。”卡努特拄著鐵拐,拉開門,雨聲漫進來,細雨中的街景吞沒他的身影,隨之而去的是滿屋的鐵鏽味。
而此刻,粗獷猙獰的蒸汽火車鳴著汽笛緩緩駛入瀾緹絲火車站,卡努特素描上的人,就在站台上,穿著黑色豎領,修身風衣,風衣袖口抽褶,係著黑絲帶,露出緣邊的白襯衫袖口,全身筆挺簡單,流暢,明朗,適度華美。
他握著雨傘,在旅人之中卓爾不群。
他叫赫伽!
蒸汽火車蒸騰白色的水汽,籠罩著站台左近,朦朧中,赫伽微微回過頭,卡努特拄著鐵拐,在遠處注視他。白色水汽翻卷聚散,赫伽瞳孔驟縮,卡努特已經站在赫伽身邊。
“別緊張,一點小把戲。”卡努特看著蒸汽火車。
“命運總是讓人捉摸不定。”卡努特看著蒸汽火車上人流交織的旅客,麵無表情,其他站台擁擠不堪,而這個站台,就他們兩人,顯得空空如也,他渾然不覺,“五十多年前,瓦特還是個澡堂裏燒水的少年,食不果腹,衣不遮體,每天忍受老板的唾罵,誰也沒有料到,他燒水之餘,自學機械,十年後,根據燒水壺的原理,發明了第一台蒸汽機,從而改變世界,一躍成為這個大陸最富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