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絲綿般白淨的雲層上方是永恒的星空,因為它總是呈現出一種深邃的藍色,所以羽靈們常常將之稱為星空藍。太陽和月亮隻是星空藍中最大最亮的兩粒點綴,在太羽穹華上看,他們並不是如人間那般終年升落難會麵,而是遙遙相顧卻默默無言,如同被分隔兩地的情人。
站在太羽穹華最邊沿的哨石上,背身雙翅的哨兵熱切地望著日與月。
即使身為羽靈族最邊沿的角色,哨兵也和所有羽靈一般,殷切地期望飛上那顆白色的玉盤,再飛向永遠散發光輝的太陽,最後投向浩瀚無垠的星空,去尋找其他的星星。
羽靈族堅持認為,飛行與探索,是這一族永恒的使命。
但是他們還無法做到,因為星空藍並不是星空本來的顏色,這顏色的主人是屬於遮住星空的天膜。
“假如沒有那層深藍色的天膜,或許太羽穹華早就可以破天往星河深處去了吧。”
哨兵這樣想著,表情變得神往起來,隻是倏然間,他眼角的餘光卻在水平線上探尋到了一抹影子。
“飛鳥?”哨兵有些驚奇,太羽穹華所在的高度應該沒有鳥類能達到啊,他很快瞪大了眼睛。
那影子先是似有似無的一個黑點,卻仿佛在急速靠近,漸漸分辨出了一個完整的人形。
人族!
怎麼會有人族可以靠近太羽穹華?
在地麵上匍匐,連仰頭都看不見他們羽靈的人族怎麼能夠飛行,而且臨得他們的天生石如此之近!
霎時間,太羽穹華警鳴四起。
……
“這個太羽穹華在人們的傳說中是一塊天外飛石,在宇內穹上隨天地氣元牽引飛渡,時隱時現,不知其往。人們猜測其上或有窈窕仙子,或有威武神將。總之,偶有世人發現,無一不是朝其遙拜,望一瞻天人風采。”
“然而世上自有人非一般凡俗,知曉這塊石頭上並無所謂天人仙子,無非是一班千年不得誌的鳥人,與凡人無甚不同。皆是那雙臂雙足雙耳雙目,還有一張格外吐不出象牙的狗嘴。除了背生雙翼有點唬人之外,哪有其他的半分不俗?”
聽得“鳥人”二字,便是活得數百載的羽靈族長老也氣得六竅生煙一竅吐血。
他羽靈一族生於蒼穹之上,飲蒼露,食天元,終身不沾凡土片塵,是何等的高貴自矜,竟由得眼前這白發書生隨意貶低。
然而不是羽靈一族養氣功夫如何一絕,實是諸般招數用盡,哪怕是集眾多長老合力而成的天地無落陣都無法製住說這話的白發書生分毫。
此刻的雲海之上,鋪天蓋地的羽翼環繞包圍著這個白發書生,在他陡然於太羽穹華飛行路線的前方出現時,羽靈族長老們便是震驚不已。
太羽穹華乃羽靈族天生飛石,附在其上的諸多法陣,或為感知,或為探尋,或為禦敵,無一不是被老祖宗打磨了千萬年而成的。然而首先發現這個書生出現的,竟然隻是一名邊羽哨兵的肉眼。
沒有觸動一個感知陣法,便闖入太羽穹華一裏之地,這人到底是誰?
白發書生含笑看著那些個被氣得口噴鮮血的長老,喃道:“天道公允,這一族再如何得天獨厚,卻也失了一分天地間的靜氣,自從八百年前被三清太玄教詐走了元初之翼後更是如此。”
他這句話不複之前兩段貫徹這方天地的氣魄聲響,小聲到隻有他懷中一個小小的嬰孩才能聽到。
那嬰兒被喜紅色的繈褓包裹著,隻露出一張小小的,通紅的臉龐。那並不是初生嬰孩的腮紅,而是此地正是萬丈高空之上,嬰兒呼吸困難,且高空甚寒所致。若不是白發書生始終有一根小指抵著他的小脖子,徐徐渡以真氣,便是換了一個普通成人來,也不過一炷香時間就要窒息昏厥。
嬰兒大大的眼睛眨了眨,示意自己聽到了,趕緊撒丫子跑吧——不說此刻包圍著他們,重重雙翅遮天蔽日的近萬羽靈族人,就是這上窮碧落下不見大地蒼茫的場景也嚇得他雙腿直顫。
感受到他顫抖的小腿,書生嘿嘿一笑:“這就怕成這副德性了?剛見我那會不是高貴冷豔的一塌糊塗麼。”
於是嬰兒索性閉眼,眼不見為淨。
這個勉強算得上自己玄祖父的老不修在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時候便察覺了自己的身份,接下來不管是返老還童,還是瞬息萬裏的道術手段,都可以說讓剛到這個世界的自己大開眼界。
不過他並不如何感興趣。
看到嬰兒幹脆地不理會自己,書生隻是輕聲打趣道:“別啊,我還想帶你多看一些大好河山呢。”他的尾音中有一種難言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