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 《詩經》鑒賞舉隅(3)(1 / 2)

使人覺得有一種感傷,有一種迷惘,在暮靄中漶漫開來,在涼風中輕輕搖曳。

王先謙《集疏》解釋“雞棲於桀”時說:“桀非可棲者,蓋鄉裏家貧,編竹木為雞棲之具,四無根據,係之於橜,以防攮竊,故雲棲於桀。”可見這是一個物質相當匱乏的小山村,但是人情之美卻超脫於粗陋的物質之上。《君子於役》中的這位古代婦女,她的思念、她的歎息,乃至她的形象,都借助文字的力量,成為不朽。

清人許瑤光《再讀〈詩經〉四十二首》中曾這樣概括這一首詩;雞棲於塒下牛羊,饑渴縈懷對夕陽。

已啟唐人閨怨句,最難消遣是昏黃。

雖然在唐人的閨怨詩之前,早就有文人墨士受到此詩的熏染,抒寫征人思婦的兩地相思之情了,如漢代班彪《北征賦》中寫道:“日晻晻其將暮兮,睹牛羊之下來。寐曠怨之傷情兮,哀詩人之歎時。”但是許瑤光所提到的“最難消遣是昏黃(黃昏的倒文)”,倒真的成了文學作品中的一個規律。如:歐陽修《蝶戀花》:“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

秦觀《踏莎行》:“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裏斜陽暮。”

李清照《聲聲慢》:“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

施紹莘《謁金門》:“無計可留春住,隻有斷腸詩句。萬種消魂,多寄與、斜陽天外樹。”

肖馳在《中國詩歌美學》中指出:“詩歌藝術中的時間意識是一種生命意識。”而生命意識包涵了人的各種情感體驗。“感時傷物”本來就是中國文化心理的特點之一,也是中國文藝悠久的傳統之一,詩歌中把黃昏作為一個特定的時間範疇、一個特定的語碼,用於承載哀傷憂愁的情緒,《君子於役》是開其端者。

這首詩對山村景物的描寫,可說是傳神寫照,寥寥幾筆,表現了古代典型的田園風光,所以常為後代的山水田園詩人所借鑒。如王維的《渭川田家》:“斜光照墟落,窮巷牛羊歸”;辛棄疾《踏莎行》:“衡門之下可棲遲,日之夕兮牛羊下”……

小雅·采薇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靡室靡家,狁之故。不遑啟居,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歸曰歸,心亦憂止。憂心烈烈,載饑載渴。我戌未定,靡使歸聘。

采薇采薇,薇亦剛止。曰歸曰歸,歲亦陽止。王事靡盬,不遑啟處。憂心孔疚,我行不來。

彼爾維何?維常之華。彼路斯何?君子之車。戎車既駕,四牡業業。豈敢定居,一月三捷。

駕彼四牡,四牡騤騤。君子所依,小人所腓。四牡翼翼,象弭魚服。豈不日戒,狁孔棘。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西周時,中原地區最大的外來兵患就是狁等遊牧民族。據《逸周書·敘》記:“文王立,西距昆夷,北備狁。”又《後漢書·西羌傳》:“文王為西伯,西有昆夷之患,北有狁之難,遂攘戎狄而戍之。”《漢書·匈奴傳》說得更具體:“(周)懿王時,王室遂衰,戎狄交侵,暴虐中國。中國被其苦,詩人始作,疾而歌之曰:……豈不日戒,狁孔棘。”這首詩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創作的。

詩的前三章,主要抒寫戰士在征戰中思念家鄉的心情。每章都以“采薇采薇”起興。詩人是一個普通的戍卒,當春天剛剛到來的時候,他看到薇(野豌豆苗)開始萌芽,歸家的希望也在心頭滋生。盼啊盼啊,一年快到頭了,還不見回家的消息傳來。但他並沒有抱怨,因為他想到這都是由於狁的入侵。

但是第二年的春天又來到了,正是春暮時節,薇菜越長越高了,而自己還滯留在外,不能返回家園。他的心中多麼憂愁啊!更痛苦的是,因為駐防不定,連捎個家信都不能夠!這個時候,他的心情發生了變化:“心亦憂止”、“憂心烈烈”。烈烈,是憂心如焚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