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樁奇遇麵前,蘇景逸的邏輯分析能力等於零。她隻能以奇幻的角度去猜測——說不定她已經香消玉殞,於是才有可能以飄渺的靈魂占據了蘇三之身,成了民國時期的一個妓女。
這一結論讓她的悲憤之情長過了萬裏長城,穿就穿吧,居然穿到一個妓女身上了……這可叫人怎麼活呀!
讓人稱奇的是,她不但與蘇三長得一模一樣,且連嗓音都相差無幾,除了蘇三看起來年紀更小之外,幾乎是一個模子倒出來的。人生戲劇化到這種程度,未免也太精彩了吧。
衣著光鮮的朱醫生看來是當時上海新派的西醫,他的診斷結論是:一切正常,隻是精神有點緊張。建議調整晝伏夜出的生活習慣,以及戒大煙。
抽鴉片比**更惡劣,但鴉片與藥丸都屬毒品,好女孩自當敬而遠之,蘇景逸聽聞此事暗暗咋舌,想不到相隔近百年的兩個女孩連沾染的惡習都相仿,加上外貌聲音等等條件,是否代表了蘇三就是她的前世?
朱醫生走後,白九棠將她送到回了名為“小仙居”的堂子裏。偌大的院子雕欄玉砌,嗲聲嗲氣的評彈隱隱飄蕩,笑語喧嘩和洗牌聲時起彼伏。
這一切讓蘇景逸感到頭痛和壓抑,不論在哪個時代,聒噪都是她的頭號大敵,如今卻落得欲避不能避。
每一個稱得上先生的妓女都有權按照自己的意思裝飾居室。她們在裝潢上極盡所能的彰顯自我,可說琳琅滿目各不相同;或清雅、或堂皇、或歐派、或複古。
蘇景逸端坐在屬於她的這間房中,被那花哨的裝飾、混亂的搭配、中西合璧的怪異惹出了滿頭黑線。如此糟糕的品味,難道這就是她的前世——蘇三同學青睞的格調?
白九棠看起來像個繁忙的生意人,坐了沒多久便匆匆離去,這一走竟然三天渺無音信,蘇景逸閉門思索,拒不接客,院娘的疲勞轟炸一波接一波,雖然讓人生厭,倒也給了她很多信息,其中有關於舊上海的,也有關於她和白九棠的。
聽說,在二十年代的上海灘,請先生進門做台柱,要花一筆可觀的聘金,為了給妓院找幾個像樣的台柱撐場麵,這筆錢是必須花的。不過,這些聘來的先生都有人身自由,她們可來可走。“跳槽”這個詞,竟然是她們發明的。
院娘更熱衷於買賣關係,因為買賣關係是終身的,更為牢靠、也便於管理,買來的女孩子是一棵無法跳槽的搖錢樹,院娘稱這些買來的女孩為“養女”或者“小本家”。女孩稱院娘“姆媽”或者“媽媽”。
“媽媽”這個稱謂何其神聖,竟被如此褻瀆,蘇景逸極為抵觸,卻又無力改變什麼。好在先生賣笑賣藝不賣身,陪酒陪唱不陪睡,否則她恐怕會立即選擇撞牆歸西。
有客人請先生出堂差,會派人送局票來。從每一日中午開始,接到局票的先生便要按親疏程度,安排與客人會麵的活動。
下午的閑暇時光,先生們可以呆在妓院,抽煙、打瞌睡、縫衣、喝茶,或者上街購物。到傍晚時分,才又開始梳妝打扮,準備赴筵席。
應邀出席稱之為出堂差,亦稱作出局。在旅館的房間侑酒、酬唱、搓麻將,叫做開房間坐局。坐這種局的時間比在菜館稍長一些,但也都很正經,出得起三個大洋的客人通常都有錢有身份,即便是有想法,也會私下再約局,不會言行輕佻惹來醜聞。
“小本家”在學藝期間沒有工錢可拿,到了一定的時候就會被與院娘隆重推出,替她找客人****,拉開她賣笑生涯的帷幕。
院娘收了這筆可觀的****費,算是得到了養育女孩成人的補償。此後,她賣不賣身,就不再強求了。
蘇三的“小本家”身份,已於去年正式躍進為先生。院娘看準了有冤大頭願意挨刀,將她的****費哄抬到兩百個大洋。奪魁者就是那個長著錐子臉的白九棠。
在可悲的現狀麵前,蘇景逸遲遲接受不了。她要駕馭的角色如此糟糕。她麵臨的道路是合法的賣笑。甚至於還有恩客已經給她開過了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