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尤其黑暗,房間中的溫馨尤其溫馨。前言不搭後語的指令,更是令人尤其迷茫。
“新衣都是你差人置辦的,難不成還沒看過?”蘇三愕然的支起了身來。
白九棠語塞的一愣,想要反駁卻又感到理虧。隻得不再做聲,毛躁躁的拉出襯衣下擺,解起了扣子。要怪就怪他當初隻聽憑吳子昂彙報了一通,再審核了一件遞到手裏來的衣裳,便匆匆忙忙驗收了。
蘇三見他神情不悅,剛想起身說點什麼,眼前一晃,衫角翩飛的影子,已風一般卷到了牆角的衣櫃旁。看來某男經過了思想鬥爭,終是決定親自動手查看一番。
木然的拉開衣櫃的大門,白九棠攜著一股變態的執著,將所有屬於蘇三的衣物都丟在了床上。
“幹嘛啊?”蘇三訝然的追到床邊,彎身觸摸著那些質地上好的料子,抬起了眼簾:“有什麼問題嗎?”
那邊廂不理不睬,從容的在床上“擺著地攤”,將那些旗袍、裙裝,一字排開羅列了起來,眼露精光的拎起一件,從旁一丟:“這件不許穿!”,隨後又如上拎起一件來,從旁一丟,“這件不許穿!”,繼之又翻出了一件,從旁一丟:“這件也不許穿!”
“那我到底還能穿什麼?”蘇三兩臂撐在床上,愣愣的抖了抖睫毛。
埋頭審查的男人,循聲抬眼,視線在那姣好的臉龐上兜了一圈,又落回到那些衣物之中淘了淘,拎起了一條百褶裙,怔怔的揚起手來:“這套吧!”
蘇三對焦看了看。是一件漿洗過的舊衣,來閘北那晚穿的旗裝。她一把搶過衣物,悶悶的坐下了身來:“早知如此,不如回公寓拿幾件舊衣過來,何必浪費錢。”
床沿重重一沉,白九棠也坐了下來:“這些衣物穿過了要沉湖,不能留!你那些緞記的旗袍還是留著吧。”
心思一轉,蘇三溜過了眼,揚起一絲討好的笑來:“戒煙期的衣物要沉湖啊?”
“嗯,”那邊廂完成了以封建文明壓迫女性的大事,心滿意足的仰身倒在床上伸了個懶腰。
“既是隻穿幾天,你何必讓吳子昂去辦這個事!!”開源節流是每一個稱職主婦的核心政策,怎能允許老公花錢這麼不謹慎。
白九棠皺了皺眉:“你怎麼知道是吳子昂去置辦的?”
一件火紅的單叉旗袍被蘇三高懸在手,一腔淡定的嗓音從那小嘴中流瀉而出:“這種專業的審美觀,尋常色鬼達不到。”
伴著語落,旗袍翩然回落到床上,小女人也隨之側臥了下來,枕著男人的胸膛,搶白道:“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你不想多說,我便不多問。能猜則猜,無法猜想的,我也懶得糾纏。但是有一些大事,你總該讓我有知情權吧!”
白九棠訥訥的眨了眨眼,伸手攏了攏她的腰肢,收緊下顎垂視:“什麼大事?”
這是他自己開口問的,沒人逼他。
蘇三深深吸了一口氣,虛了虛眼睛,醞釀了一番,抬起臉龐,迎視道:“我能感到你師父對我不滿,也猜到季雲卿是你的對頭,還知曉季十一跟你打過架!甚而聽到你的手下彙報,說有人逃跑了,今天更質疑於你對舞台大班那種強硬得過分的態度。這些一知半解的事揣在心裏,如果是你,你會覺得舒坦嗎?”
麵如這些尖銳的問題,白九棠沉吟了片刻,回了一句令人抓狂的話:“做女人的好處,正在於她無須為家宅以外的事情操心。”
蘇三猛然撐起身來,俯視著白九棠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孔,投射了許許多多不滿的眼光,“你在會樂裏待得好好的,忽然便決定到英租界去發展,這其中的原由,你從來不對我說!”
緋紅的小嘴一字一句,秀麗的雙眉微微蹙緊,靈動的思維在飛速運作。“你往牟宅走了一遭,便抓了個人到刑部關押起來,他犯了什麼事,該死該活,你連問都不許我問。如今他似乎是逃跑了,鬧得人仰馬翻了,是吧?”
長長的睫毛透出了慧黠的光,微眯著眼眸承接著男人的目光。“你和季雲卿有過節,你師傅不可能不知情,他為什麼要把你安排到英租界去受擠兌?”
至此,白九棠終於耐不住出口了:“你怎麼知道我跟季雲卿有過節?”
“我……”蘇三語塞的一怔,想起在全聚德的那一幕,不敢再接著往下說了。
當日在寧祥口中掏出了不少事。一是關於白九棠即要到英租界的老對頭季雲卿手下做事。二是由牟蔓珍牽起話頭,了解了一些在牟宅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