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門的兩個保鏢持槍而上,將陰森的槍口對準了白九棠。那邊廂心無旁騖的托槍瞄著季十一的後腦,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
長青樓裏響起了急切的步伐聲,允娘帶著肩扛大刀的小袍哥和家奴們湧出了大門。
那淩亂的步履如潮來臨,季門保鏢心下一驚,略顯張惶的抬高了手槍。敵我雙方的動態未能引起白九棠的注意,他目不斜視的如鬆矗立,眼裏隻有背對而立的情敵。
允娘頓步環顧,心中有數的搖了搖頭,湊近身姿耳語道:“一個來訪的少年竟能讓你如臨大敵!?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人爭說明你有眼光!何須鬧到這個地步?”
白九棠聞言微微蹙眉,眼底閃過了一絲猶豫,生獰的表情從臉上退潮,舉槍瞄準的姿勢卻依然照舊。
空氣中浮著無數彈指可破的巨大氣囊,允娘不再多言,唯恐令兄弟分心。
蘇三麵無人色的呆立在原地,眼前是季十一的背影,腦海裏是白九棠盛怒的臉龐,身子僵硬得酸痛,回頭的勇氣在抽離。
自作主張的愚行,惹來了糾纏的流水,也惹來了槍械對峙,這一切該如何收場?
“白蘇氏!我讓你退後!你聽不到嗎?”
白九棠的嗓音壓抑著怒氣,如同滾動的火球在她的耳道中灼燒。
她緊握粉拳拚命鼓勵自己,猛然間蓄積起一股力量,轉過身來淒然喊道:“九棠,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就在那一秒,季十一也轉過了身來:“她警告過我,是我糾纏不清!你開槍好了!”
白季二人隔著女人、花束、和左輪槍,冷冷相對。
白九棠藏起詫異之色,漠漠然的抬眉:“是嗎?”
映入他眼瞳中的畫麵是如此的抽象,張惶失措的女子,跌落在地的花束,還有自己手裏的槍械,這是一道怎樣的盛宴?
他有理由相信眼睛,也有理由相信直覺,但不管怎麼說,男人的麵子一旦受到了損害,直覺上的信賴就顯得無足輕重了。敢找上門來的一定不會是泛泛之交,敢在槍口下袒護的更不會是尋常的仰慕者。
為此大開殺戒嗎?不!
重重的懲戒入侵者嗎?那是必然!
暴風雨來襲之前天色是昏暗的,周遭是寂靜無聲的……
長青樓前烏雲滾滾,氣壓低得驚人,蘇三預感不妙,瑟瑟顫抖著衝上前去,投進了****上身的男人胸懷。
“九棠,你千萬千萬別開槍!扣動扳機何其簡單,化解一段恩仇卻何其困難,你若是與季雲卿結下了弑子之仇,那勢必隻有離開英租界,……更甚要離開上海灘,……為了一時的痛快,把自己逼出局去,有這個必要嗎?再說……再說你要是遠走他鄉,我該怎麼辦?!”
這番話鑽入季十一耳中,如寒冬臘月的大雪肆虐,冷得空氣都結了冰,他落下了眼皮,隨後又埋低了頭,再接著……幾欲離去,轉瞬又悲哀的想起,他連走開的權利都沒有,白九棠正拿槍指著他的頭。
白九棠神情麻木,對蘇三的勸誡毫無反應,僵得連眨眼都緩緩的,凝視著前方的少年人,冷酷的挑選著適當的射擊部位,亦冷靜的思考著該如何避開季門保鏢的還擊。
失意的少年人,沉浸在抽刀斷水水更流的痛苦中,無所謂生死存亡,萬念俱灰的低垂著頭顱,帽簷下露出了一張緊抿成線的嘴唇,和一個收緊的下巴。
刹那間,白九棠的視線凝固成冰,執迷的心房被眼前的景致撕裂,心律紊亂得形同失調的機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