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在黃公館的經曆,白九棠估摸老頭子這是在即興表演,不免感到小題大做高看了季雲卿,當即傲然接下話頭:“跨出家門一切得靠自己,我不求有人提拔,隻求打壓別太過分!”
三道精光畢露的視線調集在他臉上,連蘇三都仰高了臉龐附加了一道微弱的目光。
杜月笙希望徒弟滔滔不絕的陳述近來的遭遇,也希望他憤慨的指出將麵臨從零起步,更希望他能表明堅持到底的決心。
此刻把話說透徹,既有甲乙雙方在場,又有見證人為證,季雲卿作為用人方,即便是心理上無所謂,麵子上也抹不過去。事後他該怎麼做,就得多多考慮幫內的輿論壓力了。
然而白九棠逞一時口快,把言語精簡成了一柄利器,嚓的一聲,剪開了紗幔,坦承了問題的核心。
杜月笙對門徒很了解,某些時候也很寬容,一個人有強項有弱項,不能要求他麵麵俱到,唇舌功夫是白九棠的弱項,他本就沒抱太大的希望。顧竹軒相對更為嚴厲一些,狠狠的剜了後生一眼,似乎在責怪他意氣用事。
季雲卿豈是個善茬,明知故問的厲聲道:“誰打壓你了?怎麼個過分法?”
此言透著慍怒,杜月笙唯恐徒弟處理不擅,會越說越僵,準備啟口幫腔。
白九棠看了老頭子幾眼,有所感知的彎回了話鋒:“打壓在所難免,這畢竟是英租界,洪門的勢力很強大,不比得法租界青幫能隻手遮天!再說了,如今這世道,有實力就不怕站不住腳!眼下尚有兩日期限,我想留下來做個了斷。”
聽他這麼一說,三位大亨各懷心思的鬆了口氣。
顧竹軒之所以被稱作“笑麵虎”,是因為他麵善性惡,其實在“笑麵”一詞上,杜月笙的造詣要比他高得多。
“我這個門徒別樣沒什麼好!就是忠誠上進,將來可成材、也可依靠!雲卿兄,算年紀、論輩分你都比我杜某高一籌,行事方法各門自定,我不便摻言,但看人用人,我自認為拿捏得不差,推舉給你的人選,一定錯不了!關鍵是看你怎麼用了。”
杜月笙樂嗬嗬的一席話,說得季雲卿臉色驟變,翻來覆去的白白紅紅。此言字字珠璣都在譏諷他:輩分高,閱曆廣,卻育人無方,門下無猛將。
收尾之時,又隱隱透出了杜老五的得意:你無人可用,我本是好心割愛,你光顧著眼紅,成何體統啊?!
有人吃了理虧的苦果,會忍氣吞聲咽下去,可有人吃到這種苦果,卻會不依不饒的盡數吐出來。
眼見著季雲卿就要翻臉了,蘇三忍不住脫口說道:“不久前季師叔才幫九棠做了擔保人,誰想一轉眼就生出了打鬥的是非來,這恐怕不太好吧!杜師傅,您覺得有必要再陪九棠去說明一下嗎?!”
在那十來秒裏,病房中的男人都愣了。季雲卿居然會為白九棠做擔保人?
白九棠詫異的看了看蘇三,爾後又不可置信的看了看一旁的季雲卿,最後將複雜的目光投向了杜月笙。
杜、顧二人均有些愕然,一時間麵麵相覷相視無語。季雲卿臉色平靜了許多,不過還是顯得有些陰沉。
蘇三直覺上感到季雲卿並非白門的敵人,但這位大亨比想象中的更為倔強,能不打不鬧不談僵已是一種圓滿的收場,不必撕破臉來大家難看。
杜月笙肯為白九棠親自出麵,無異於送了她一顆定心丸,加上還有顧竹軒的鼎力幫襯,季雲卿勢必已感到了壓力,這種局麵對白九棠極為有利,無須再咄咄逼人,見好就收才是上上策。
杜月笙及時的恢複了從容,展顏起身道:“九棠,我陪你去向院方解釋一下吧,免得有損你季師叔的信譽。”語落,示意白九棠隨他一道離開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