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無須向我保證什麼,季門和白門並無交集,一直都是,興許永遠都是……我隻是作為舵手,過問一下徒眾的家庭生活,僅此而已……”季雲卿黯然蹙眉,語帶蒼涼。
拍岸的浪濤,在大亨的耳際哼唱,繡坊的佳人在眼前晃蕩,一針一線刺進心房,回憶是一出悲情的戲,想忘不能忘。
留聲機嗒嗒的空轉著,壁爐上方的相框,橫的橫、豎的豎,掛得錯落有致。季雲卿起身邁步,緩緩走了過去。
那些照片都是白九棠和蘇三的單人照。從前的蘇三洋裝呢帽,嘴角勾起,眼尾帶俏,風塵味很重,不如現在順眼;從前的白九棠,陰鬱漠然,抿唇冷對,瞳孔裏藏著凶光,神韻中帶著淒然,不如現在爽朗。
深色的長衫在壁爐處頓步,背對著所有觸手可及的活人,遁入了平麵影像構建的臆想世界。
莞爾,一條人影加入了進來。白色對襟的綢衫,亮晃晃的白褲,隨意的穿著拖鞋:“白季二門怎會無交集?從我踏入英租界的那一秒開始,交集就已經鑄成了。”
季雲卿轉過頭來,動容的遊弋著眼珠,訝異於白九棠急轉而上的態度,體會著微妙的悸動。稍事,他轉回頭去望著那些照片,苦澀的抿開了唇:“你所謂的交集,跟我想要的交集,相去甚遠,不提也罷。”
白九棠低頭看著壁爐的柵欄,兩手抄進衣兜,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季師叔,我們……以前的模式很好,真的。我是這麼認為的。”
“以前的模式??”季雲卿愕然的皺起眉頭,視線定格在某一幅相框上,微不可聞的歎息道:“……你是說,習慣了與我為敵吧??也罷……很好……”
白九棠被一語言中,無力反駁,肩頭倚向牆壁,兩手抱胸構想著措辭。草草安撫,毫無意義,深刻勸慰,他辦不到。
蘇三的保證,像是暗夜裏捅破的窗戶紙,旁人依舊看不清,可當事人已明了。她這是在向心裏有數的人宣告:我知情,我亦沉默,但我會盡應盡的義務,不管是作為妻子,還是……什麼。
白九棠被複雜的心緒困擾,被排山倒海的失措感籠罩。季雲卿以悲涼態逃避,令蘇三免受了他的痛罵。
他對現有的家庭狀況很滿意,不希望有任何大的變化。是季雲卿不攻自潰、縮回了龜殼,使他的抵觸情緒,在瞬間銳減到了零。
沙發旁的蘇三和季十一,攜著相近的神態,緊張的關注著壁爐前倆人的動向。少年人的心思在警衛之上,小女人的心思在關係的質變上。
季雲卿是何許人也,偶爾的感傷和低迷,很快被冷硬的本性替代。不等白九棠想好怎麼開口,便轉過身來,肅穆說道:“以前的模式,注定無法延用,你我同乘一條船,怎麼能是敵對關係!”
白九棠措手不及的眨了眨眼,靠著牆壁的身子,直立了起來,訥訥的回應:“……是。”
季雲卿好似從一個虛幻哀傷的夢境中突然醒來了一般,重新做回了刻板冷酷之人。
“我從沒調查過你們的私事,當日大擺筵席,黃金榮說蘇三有孕在身,要你快快迎娶,還記得麼?這不是秘密吧?跟我在英租界的勢力有什麼幹係?
想到確有此事,大亨亦有含冤之時,白九棠頗為尷尬的點了點頭。
季雲卿斜了沙發邊的倆人一眼,壓低嗓音說道:“我還沒來得及過問,你與蘇三結婚關黃金榮什麼事,你倒質疑起我來了!!這段時間越發不像話,別忘了我是你的老板!你該好好反省一下!”
“我跟祖爺不在一個層麵上,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可是您就不盡然了,有什麼疑問您大可以去問他。”白九棠漸漸恢複了冷硬態。四兩撥千斤的把話推了回去,且避重就輕,隻字不提自我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