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官人出局,理應慎重對待,有些小先生出局,得帶上兩個阿姐一個下手,一是以示隆重;二是伎院監視先生的一種手段。
山口奈美出局可謂超乎尋常,既未帶阿姐也未帶下手,而是帶了三名凶神惡煞的東洋浪人一同上路。
在白某人眼裏這不足為奇,因為他本來就對她的身份大為懷疑;同時,也不足畏懼,因為就算那三名東洋浪人有十八般武藝也不夠單超遊戲一場的。
除寧安和鬼譜之外,其餘人被安排在大和舍喝花酒,說好了天色發亮才許離開。
白九棠攜著絕對的篤定,坐上了為首的一輛人力車,身後跟著寧安坐的車,身旁是鬼譜步行相隨。
山口奈美坐的人力車在寧安的後麵,三名東洋浪人從旁步行,將人力車半包圍在裏麵。
看這架勢,這東洋小先生絕非尋常伎女,寧祥和鬼譜紛紛感到這樁綁人的計劃靠譜。雖然思路要比當家的慢一步,但好歹是趕上來了。
劉琨煜同日本人有著非常密切的聯係,而山口奈美則在這個群體中身份神秘,就憑著她那非同一般的身份來看,將其控製在手裏,也不乏為一步牽製的好棋。
退一萬步來說,如果情況不是這樣的,那也沒什麼損失,頂多將人放了便是,反正這台戲有“劫匪”壓軸,一般的伎女被綁,當局多會定案為敲詐,白門並不在涉嫌範疇之內。
至於大和舍的人要怎麼想,那就是劉琨煜該操心的事情了。白九棠不止一次駕臨,劉琨煜怎麼也脫不清幹係,當大和舍的人向他施壓,他勢必會找上白九棠對質。
白九棠編排的這出綁匪戲,一是要保證避開官方追緝,二則是要將劉琨煜拉下水,先讓他自亂陣腳,體味體味著急的滋味。再主動找上門來重談舊事。
……
月光在冬季的夜色中顯得格外清亮,偶見嫋嫋的藍煙彌漫在光影之下,巷子裏的狗兒聽得車軲轆在自家門前滾過,便時起彼伏的狂吠起來,白晝裏的雨水為泥地帶來了大大小小的水窪,潮濕的牆壁上爬著一朵朵墨黑的青苔。
一行人行徑在小道上,一片淡淡的藍色霧氣籠罩在前方,白九棠仰起下顎掃視路況,但見伏擊地點近在咫尺,便不動聲色的靠向車座靠背,朝步行在旁的鬼譜,輕語道:“上線開扒(在這一帶作案)”
“誒!”那邊廂本就一副警覺的樣子,這一來就更加警惕了,那一張帶著刀疤的臉龐繃得緊緊的,在月色下看來有些怕人。
二人的對白剛一落梢,重重黑影從藍色的夜霧中湧動而出。鬼譜見得掛樁(接上了頭)了,立刻虛張聲勢的大喝了一聲:“什麼人!”說罷便一頭紮了上去,與身穿夜行衣的自家兄弟有模有樣的扭打起來。
三名車夫嚇得屁滾尿流,噌噌噌丟下人力車跑了。白九棠一腳跨下車來,攜著衝上前來的寧安,投入了這出由他自編自導的劇目中。
同是演繹打鬥,彼與此卻相去甚遠,白九棠無所謂輕重,全憑手感和心情,人家跟他過招就不盡然了,拳不敢伸腳不敢踢,隻有挨打的份兒。
後麵那三名日本浪人見勢,心知同行的三人寡不敵眾,隻有團結一致才能殺出血路,便嘩嘩嘩的抽出東洋刀來,依依呀呀的嚎叫著加入了混戰。
單超正在等這個機會,當即衝到了山口奈美身前,抬手就是一掌,朝她後頸處劈去。
然而那邊廂並非弱質女流,猛然埋頭避開了這一掌,端直脊梁唰地亮出了一把匕首,毫不遲疑的朝單超左胸捅去。
這強悍的反攻讓單超始料未及,他急忙側轉身體躲避,豈料對方鐵了心要讓他送命,連戳數刀、刀刀致命,根本不留餘地。
白九棠遠遠瞥到這一幕,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嚨口。
他倒不是擔心自家兄弟吃虧,卻是怕那混球獸性大發,失手要了山口奈美的命。
想到這兒哪敢再含糊,一掌拍在一個倥子頭上,裝作扭打的樣子將人家往後麵一扔,完了還往屁股上補了一腳,生生將那小兄弟踢到了單超跟前去。
跌了個狗吃屎的小兄弟來不及呼痛,一抬頭便見得單超的腹部正滲著血,那把成功捅進他身體的匕首已落到了地上,受傷的“野獸”怒發衝冠死死掐著東洋妞兒的脖子,似乎想將她活活捏死在這條道上。
見到這幅驚悚的畫麵哪還有遲疑的份兒,那小兄弟迅速爬起身來,朝單超一個飛撲,整個人貼了上去,兩手死死掰著那隻鷹爪似的鐵手,卻是不敢開口勸誡,生怕失言露了破綻。
在前麵打鬥的東洋浪人發現山口奈美受襲,霎時調轉刀頭朝後麵衝去。白九棠見勢心裏一沉,不及示意,眾倥子已飛身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