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如其來的家庭小會就這麼突如其來的結束了。
然而黃金榮捅下的婁子卻不可能來去如風即至即離。
黃門徒眾有多少人?夠多!有多少?占上海總人口的百分之幾?求這個數據是不是有些可笑?
青幫徒眾有多少人?夠多!有多少?大約占上海總人口的百分之五!也就是說,在上海的百來萬人口裏麵,至少有五萬屬青幫門徒。
上海的青幫門徒大部分與黃門有互動,但絕非唯黃金榮馬首是瞻。他們各有各的老頭子,老頭子上麵亦有老頭子,往上延伸到“大字輩”,那便如繞口令一般,是老頭子的老頭子的老頭子。
青幫元老的確是衰退了,一是勢力不及黃門大,二是人才不及黃門多,但中國人講求一個規矩,近代黑幫亦遵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的道理。
各位“大字輩”的元老不必動用一兵一卒,隻需向七逃界的眾門生振臂一呼,憑那“規矩”和“道理”兩個詞彙,就能讓黃大亨吃不了兜著走。
……
兩周之後,這件事白熱化升級。
上海所剩不多的十多位“大字輩”元老,除了袁克文這種掛名人士之外,大都參與到了對黃金榮的彈劾中。挑頭的人物就是曾公開叫板黃金榮的大佬曹勸珊。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蘇三神經過敏的擔心起來,曹勸珊為何咄咄逼人?婚宴上拍案而起尚可當做一時氣憤,而今這全麵進攻算是什麼狀況?
曹勸珊是季雲卿的老頭子,即便二人曾鬧翻過,可師徒就是師徒,師徒即如父子,再是關係緊張,也是鐵打的情義。
這般看來,曹勸珊和白九棠的關係,就好比十八年之後,杜月笙與白文麒的關係,說白了這關係是非常親的。
試想如果有朝一日,白文麒在外麵吃了癟,回頭找杜月笙喊冤,他杜月笙能不搭理麼?
再則黃金榮自曝把柄在前,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如果真如所想一般,曹老還非得發難才說得過去。
這件事若擺在其他人身上則罷,丈夫有什麼人際往來妻子多半知悉,可是白九棠與人攀關係不著痕跡,當年頭一次見顧竹軒亦能繪出一幅相見歡的圖景,誰知道他有沒有私下打入曹老的大本營。
為此,白門夫妻陷入了爭執。
“你怎麼不相信我?你要我說幾遍?這件事跟我沒關係!”
“我每次問你都得來一句簡短得不能再簡短的話,聽起來就像是隨便敷衍一樣,你叫我怎麼相信你?拜托,即便是要敷衍,也請專業一點!”
蘇三這話一說,白九棠乏力的抬手撫了撫額頭,最近夫妻倆天天吵,說到最後太太總是請他“專業一點”,也不知道這“專業一點”到底是怎麼個專業法!
“我一不是賣唱的、二不是賣藝的、更不是造槍造炮的,你叫我專哪門子的業?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的,這事情就這麼簡單,還能說到什麼份上去?”此君緊蹙眉頭揉了揉太陽穴。
小女人見狀努力壓下焦躁的情緒,上前挨著丈夫坐入了沙發中,“我並不是要袒護黃老爺子,你知道我隻是借用了‘她’的體而已,我對‘她’的爹並沒有太多感情。但是我不得不說,‘她’這個爹真的在進步,我們得看到他好的一麵,寬容待人才能寬享生活。再說了,安寧的日子來之不易,哪有人為去破壞的道理。”
白九棠聽聞太太的聲音溫柔了起來,好歹是扭頭看了她一眼,那表情卻仍是乏乏的,就像是虛耗了真氣,回應得有氣無力,“你說這些我都知道!”末了,沒好氣的丟出了一句,“我還是那句話,這件事跟我沒關係,我知道的不比你知道的多!”
蘇三若真的相信他,那便不會接連跟他爭嘴了。可是這時候不打住還能怎麼辦?二十年代是男人的世界,氣跑了老公可是一件讓女人傷不起的事。
……
六月,黃門首次對此事給予回應。回應方式卻與蘇三想的大相庭徑。
整合這次事件的始末,無疑錯在黃大亨自己,若要給予回應,理應采取致歉等懷柔政策才對。
誰想,黃門大亨不顧林桂生的勸阻,開始安排門生摸查此事,並執行令人膽寒的報複行動。
有兩名“大字輩”元老在午夜遇險,所幸有驚無險保住了性命,由於拿不到事關黃門的確鑿證據,也隻好泛泛作罷。
各大參與此事的元老人心惶惶,擔心下一個就是自己,更擔心自己沒有上兩位那麼好運,為此,對黃金榮的彈劾暫且終止,列位比狐還精的元老沉下了水麵,繼續等待反撲的最佳時機。
六月二十一(舊曆),戚青雲正式自立門戶。
杜月笙為表祝賀,送了兩萬大洋給門生作立門厚禮,另外在小東門辟了兩間燕子窩出來,供他學習經營煙館生意。
與此同時,黃金榮經過低潮期的洗禮之後,興是深受刺激,越發沉迷起了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