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竹凳上吸著旱煙,回想著往事。煙霧不停地從那個小孔裏飄出,啪啪啪吸煙的響聲環繞在這靜靜的堂屋裏,她皺著眉頭。
又不時地歎氣,小女兒三杉的學費,家裏的開銷火食費,手頭上的錢空得用去一個子,就沒了一個子,這喝西北風的日子,她越想越慌張。
她想到了碗櫃底下的十六塊光洋,這是她和木匠在一起準備逃難時用的,在任何的困難麵前他們卻曾未動用過它,放在那裏它好象有著法寶一樣,卻讓家裏平安度過許多歲月。
她走到碗櫃前用手掏出一枚,看了看,又放了回去。她尋思著,這不是辦法,用了這十六塊大洋,沒有生活出路,更會急人。不用它,才會讓她更踏實,放在那兒,它還永遠是一顆救命稻草。
可這需要錢日子,從哪裏可以掙錢,她左右為難著,一個純粹的家庭主婦能做什麼,一個純粹的文盲連自己的名字也不會寫的她,此刻陷入極度的焦慮中。
她的心思又轉到了對遠方的兒子的掛念,三十多歲還沒生孩子,她心裏不是滋味。她也沒有孫子,那發白的頭發更顯得蒼桑。
她煩躁得又點了一袋煙,現在隻有這小小的煙鬥,可以暫時抹去她心中的痛苦!這個辛亥年生小媳婦,幾十年的掙紮與木匠並肩而行,如今卻要獨立的麵對生活,她感到一切都好空。
她沒想到在跌跌撞撞中拉扯大三個孩子,還是這麼的孤寂無助。曾經的困惑還有一個男人她那木匠的一雙大手可以遮擋,如今有誰?
越來越多的痛苦記憶一波波湧來,她甚至想到曾經還有那死去的兩個孩子,不堪回首卻又瀝瀝在目!
她隻得安慰著自己,卻又偷偷哭泣起來,木匠是去見那兩個夭折的孩子了,好像他就在自己的身邊仍是那麼的強大。
她的頭都疼得快裂了,煙霧繚繞的堂屋,她數不清抽了幾袋煙,迷迷糊糊靠在椅子上無力地睡著了,這一刻她睡得特別舒服。
一覺醒來,她放鬆了許多,全身都還酸疼著。她翻來覆去地想著自己能做什麼,她沒有文化,她沒有賴以生存的手藝,她沒有自力更生的本領。
她有些怕向前走的日子,可在她的心思裏從沒有那個借錢過日子的念頭,也更沒有向在遠方工作的兒子要一個子的想法。
她否定著這一切,隻怪自己沒有本事,該怎麼辦啊!她走進裏屋,來到她繡花的竹藍邊,開始尋找一些針線活幹。
突然之間,她覺得自己可以繡花和縫補衣服還有帶孩子啊,這女人家能幹的活,她都會。
傾刻,她來了精神,這是她唯一可以的方向,她不知這能不能養家,但她需要嚐試了。
她的情緒高了點,起了身走到桌前,望著鏡子裏的自己開始疏著頭發。爾後,她穿了件打著補丁的白襯衣和純藍的褲子出門了。
看著走在路上的自己,她覺得變了樣子的輕鬆些。那有著六十年代洋氣的味道在她身上渾然一體,盡管她的臉在那白發蒼蒼下沒有一絲紅潤,但她總算願意踏出屋門。
陽光也是格外燦爛,她抬頭一望卻還耀眼,這是她在家陰霾了多日後,在她眼裏見到的第一道光明。
天不那麼灰暗了,陽光把她的臉照得有些光彩,當她路過榮華齋,那是二毛打工的飲食店,她走了進去,她想去看看。
走進了裏間,正看到女兒跟著師傅在和麵,二毛手腳麻利的樣子,讓她心裏更多了份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的苦楚。
二毛這一抬頭,看見是媽,臉上有著害羞地說:“媽,你怎麼來了。”邊上的師傅也立馬停下手中的活。
見狀,忙說:“常聽二毛說媽媽,今天果真還來了,是不放心二毛吧,她好勤快,不錯的。”
“我是路過這兒,不經意間就進來了。謝謝師傅教得二毛好,她才能學會做很多事。”
二毛的師傅看著眼前瘦弱的女子,心生憐憫,連忙叫徒弟給她下了碗粉,她推遲不下,坐下來,連湯喝了個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