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打開手機,13個未接來電。

看著屏幕上顯示名為陳思佳的女生名字,徐亞禹歎了口氣,把手機甩在一邊,頭埋進了帶有洗發水香味的的枕頭裏。

這種生活真是不適合我,他心想道。

生平第一次被帶進酒吧,從晚上11點一直到淩晨1點,他能記得的就是震得胸口發悶的低音炮,興奮地似乎永不疲憊的人群,在廁所裏吐得昏天黑地,以及不管美醜和場合都能隨時隨地掏出自拍相機地對著鏡頭擺造型的姑娘。

再度抬起頭,打開台燈,環視了一下周圍,回想起自己是幾個小時前被朋友背到了這家位於重慶北路上的快捷酒店房間裏。

徐亞禹揉了揉眼睛,拿起手機,已經5點20分了。表姐的第十三通電話是淩晨12點打來的,還發了N條短信,內容大致都是:“你在哪?怎麼還不回家?”

他挺討厭自己被管的那麼嚴的。

從叔叔到舅舅,阿姨到姑媽,即使隻比他大了2歲的表姐,都整天理直氣壯地想要照顧管教他,從小到大都是如此。當然,他知道家人都出於善意,因為母親常年居留在意大利,而整整20年,那個被稱作父親的人都不在身邊。

聽上去好像和孤兒也沒太大差別。

徐亞禹跌回床上,頭昏腦漲的,他閉上眼準備一直睡到前台打電話來催他退房。

他很奇怪為什麼自己兩個哥們能那麼精力旺盛,把吐得死去活來的他送到房間以後又跑回酒吧去了。

“這裏就是個“菜場”!”他記得帶他去的哥們在現場很大的音樂聲中對著自己耳邊吼道,“全是菜,隨你挑!”

這是他和相戀三年的女友分手後的第一個假期,倆哥們看他整日鬱鬱寡歡,就把他帶到酒吧來“撩菜”。但很快就發現,喝著那些真假難辨的酒,跟著DJ的混音和周圍的陌生人一起蹦躂還真不是他能幹的事情。

“萬一有病的怎麼辦?”徐亞禹記得這是他對哥們吼的倒數第二句話。

“你說啥?”

“我說,萬一挑到顆得了病的菜怎麼辦!”他吼出這最後一句話之後,在周圍人的一陣哄笑聲中完美地吐了一地。

徐亞禹下意識地揮了揮手,驅散了幾小時前丟人到家的記憶。

手機在桌上嗡嗡地震動起來。拿起來一看,是舅舅打來的。

現在都快天亮了,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夜不歸宿了,舅舅犯不著不睡覺這時候打電話來催吧?

“喂?”他按下了接聽鍵。

“你現在在哪裏?”電話那頭聲音聽上去很著急。

徐亞禹看了下床頭櫃上放的小日曆,翻到首頁,上麵畫著一副酒店所在位置的小地圖。

“應該在人廣附近吧,今晚上去酒吧了,我和同學......”

“趕快回來,”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舅舅歎了口氣“那個人死了。”

“啊?”

“那個人,徐耀華,你爸爸.....死了,是車禍。”

徐亞禹心中咯噔一下。

“警察剛打電話來,現在快回來,我在家等你。”

舅舅把電話掛了,沒多說什麼。

上海七月燥熱的天氣讓窗外的知了早早地就叫了起來,夾帶著一天開始時汽車行駛過路麵的呼呼聲。

徐亞禹呆坐在床上。一種奇怪的感覺從胸口一直蔓延到了全身。並非難過,而是整個人一下子被放空了。

過了許久,他才反應過來——那個人死了。

徐耀華,父親——這兩個詞20年來在家人的口中都用“那個人”來代替。身在同一個城市,但卻從不見自己的家人,然後突然之間,就死了。

徐亞禹突然覺得有點可笑,但他馬上製止了這種聽上去有點喪心病狂的想法。

他試圖擠出一點悲傷的情緒,就是普通人聽到自己家死了人以後所表現出的那種感情。幾次嚐試後,失敗了。

因為他根本沒有什麼可以抒情的記憶。他從小到大見父親的次數一隻手就能數過來,即使是最近的一次見麵,還是在8年前,要追溯到200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