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紫就扶著她躺下,又重新放下了略顯淩亂的青紗帳子,聲音裏已透出了幾分倦意,“現在才子時三刻,明日就是小姐的生辰了,今兒得好好歇息,明日才有精神。”“是啊,明日,就是我的生辰了。“這話,也不知是說給誰聽的。
過了明日,她就十四歲了。
六月初六,姑姑節,她的生日。府中人人都認為這是好日子,象征她以後福澤延綿的一生。久而久之,連她自己都那樣天真的以為,她這一世,就是順風順水,成全她所有的驕傲。隻是沒有,她死於一碗毒藥,沒有經曆過的人,永遠不會了解那種痛楚和絕望。尤其是,灌藥的,是自己的枕邊人。
她心中不能不說沒有恨,但更多的是慶幸和感激。重生在成婚前一年,她還有機會去改變那個慘烈的結局,避免重蹈覆轍。她的父母,兄長,都還健在,日日能夠見著,也是一件幸事。
第二日又是一個豔陽天,林清音早早的便梳洗了,依照往昔的規矩,去正房給林夫人請安。隻是才走到院門口就被攔了下來,林清音不覺一愣,“這是怎麼了?”大丫鬟金英私下裏掃視了一番,壓低了聲音道:“宮裏來人了。”
林清音心頭頓時一跳。
她的婚事,就是由在宮裏做貴妃的姑姑牽線的……
上一世她做姑娘時,這些話自然無人對她提起,但這一世,無論如何,她也不能在懵懂之中被配給了那人。“隻不知,是為了何事?”瞧著她滿臉的意猶未盡,金英就有些窘迫,“夫人隻說讓我們在外頭守著,到底是何事我們也不知道。”
“既如此,那我便先回去罷。”也不多做停留,徑直折返了回去。
“這已經宮裏第三次遣人了,莫不是出了什麼大事吧?”路上墨紫低聲嘀咕:“難不成是我們娘娘……”林清音的腳步頓住,立在這橋頭,扶著欄杆,看著那水中露出小荷尖尖角,“以前也沒有這樣的事情,你們可曾聽說過什麼?”
“沒有。”幾個丫鬟連連搖頭,麵麵相覷,“若是小姐當真想知道,問問夫人,總能曉得的。”說這話的是黃雲,許是還沒有長開的緣故,總顯得有些稚嫩。不過,上一世,她可是主動爬上了曲瑞之的床……
這丫鬟自是不能留,但也要有個好借口遣她走才是。
清晨的太陽雖不甚毒辣,但曬在人身上,也有些熱意。林清音出了一層薄汗,瞧著那不遠處的水榭,倒是個通風的好地方,一行人就在水榭之上坐下歇歇腳。正尋思著宮中來人的目的,就聽見墨紫在她耳邊低聲說:“小姐,似乎有人來了。”
林清音下意識的回頭,就見那人款款而至。再熟悉不過的身形,眯著眼細細一看,竟是曲瑞之!
他劍眉朗目,身材挺拔修長,沐浴在淡淡的朝陽裏,好象全身都籠罩了一層金色的光環。一身雪青的長衫,襯著這一池碧水,幾株六月雪,說不出的俊逸瀟灑,風度翩翩。舉手投足間都帶著大家公子的矜貴和大方,這場景,足以撩動人的心弦。
甚至一顰一笑,都有著懾人心魂的力量。
如果沒有前世的事情,這該是多麼美好的邂逅。
偏偏如玉的佳公子,在這橋頭之上,遇見了在水榭乘涼的大家小姐。二人相視一笑,一段緣分由此開始。
隻是現在看來,一切都成了諷刺。
天知道林清音費了多少力氣才遏製去了自己上前扇上幾巴掌的衝動,麵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臨死前的絕望和痛楚再次浮上心頭,如果可能,她真想將這人狠狠打上一頓。也叫他知道,當初的她,是如何的痛苦和無助。
隻是不能,眼下,並不是發作的最好時機。
她唯有忍耐。
而對麵那人似乎會錯了意思,對著她微微一笑,身子微曲,說不盡的風流模樣。
“這是誰?”林清音眉頭微蹙,“這可是林家的後宅,怎麼會有外男闖入?”墨紫自然探到了消息,溫聲解釋:“聽說是永昌侯,一大早的來拜會老爺,隻是沒曾想老爺不在……”這麼說,就是沒有事先遞名帖,不請自來了。
林清音眉頭擰得更深,“既如此,叫人速速領了他出去罷。”
一扭頭,卻見身側黃雲癡癡的望著他離去的方向,雙靨微紅,一副小女兒家模樣。
林清音在心裏冷哧了一聲,曲瑞之,這圈套,到底網住了誰,還未可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