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西元二五○五年十二月上旬的某日,在賽安行星首都黑拉伯利斯市內有一位青年正將迎接著一個極為愉快美好的夜晚。
那位青年的名字叫做亞魯曼?裏彼耶魯。他是賽安行星上唯一合法政黨“純白黨”的總書記。但因為賽安是附屬於地球軍的軍政底下,所以事實上亞魯曼並沒有任何統治的實權。他本人也沒有太刻意地掩飾這個事實。為了“地球政府尊重賽安的自治權”這種政治宣言,亞魯曼就變成了重要人物。亞魯曼的身世背景是賽安的名門富豪裏彼耶魯家的次男。
“哼!地球政府呀?”
亞魯曼在自己房間內的鏡子前,一邊整理頭發,一邊歪起嘴角嘲諷著地球政府。該怎麼形容呢?不管從哪一個角度看,這位青年的表情看起來就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看他那歪著嘴角嘲諷的樣子,要說他是陰謀家,倒不如說是在鬧別扭的小孩還比較貼切一點。
對純白黨感到反感的賽安居民,輕視嘲諷亞魯曼是“地球政府所養的狗”。順便一提的是,目前的地球政府已經分列為兩派,雙方都為了讓自己成為正式的執政黨而爭戰著。一個是由迪林嘉元帥引發軍事叛變後所誕生的軍事獨裁政權,另外一個是,反對這個軍事獨裁政權的反軍民主聯合政府。雙方各依據其所在地來為各自的政府命名,前著稱為上海政府,後者則稱為聖保羅政府。
迪林嘉元帥掌管整個軍部,所以如果發生全麵性的軍事衝突的話,短期間內就可以決定勝敗,隻不過這個軍事叛變不但沒有正當的理由,而且迪林嘉元帥除了在軍隊裏以外,也沒有任何聲望可言。在過去,本來完全對政治都漠不關心的市民們,現在就像睡醒的獅子一樣,開始發起反軍隊運動。就算是在軍隊裏,也已經沒有支持迪林嘉元帥的人了。有忠誠於過去政府的人,也有私底下懷抱著自己野心的人。而迪林嘉元帥隻能不斷地重覆努力讓自己的所作所為合理化。
“我用非常手法來取得政權,主要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權勢,而是為了要將腐敗、沒有效率、沒有朝氣和不負責任等這些壞現象一掃而盡,我是為了讓地球和人類社會重生才這麼做的。”
“我並沒有打算獨占軍人的權力。采用優秀高水準的人民,隻為了統合全部市民而已。”
“我並沒有要永遠霸住政權的意思。我是愛國者,不是一個獨裁者。曆史會對於我的功勞或罪過下判決的……”
迪林嘉元帥的這段演說通過電視畫麵傳到了亞魯曼的耳裏。
亞魯曼用遙控器,把空虛、努力讓自己的所作所為正當化的迪林嘉元帥的畫麵給關掉了。每個獨裁者一定都會主張說“我是愛國者”。就像希特勒也是如此。
亞魯曼覺得迪林嘉元帥的聲音聽起來帶有不安與緊張的感覺。應該是因為不管在政治上或軍事上都不如他意所造成的吧。
“就算真是如此,今後的情況到底會演變成如何呢?”
亞魯曼也考慮到了每個人都會想到的問題。隻是他的思慮總是不夠細密透徹。兩年前的他,還是個單純的理想主義者,當初還是被稱為激進的獨立運動團體“賽安青年黨”的指導者呢。然而,現在卻站在勾結地球軍來壓製賽安人的立場。不過,亞魯曼卻一點也沒有感覺到自己在壓製自己的同胞。和他站在同一線上的地球軍隻是把他當白癡耍弄著,根本沒有任何權威可言,也完全沒有責任感和義務感。
亞魯曼搖一搖頭。
“這是誰的主意。我不必負這個責任。”
當他似乎快要說出這句話時,有人敲門了。根本還來不及回應這個敲門聲,對方隻是形式上敲個門後就毫不客氣地進來了。透過鏡子,看到一個男生的身影,擁有一張年輕、敏銳、危險感的臉龐,那就是達尼耶魯?傑拉。他是亞魯曼的部下,職位是純白黨保安部長。職務是避免黨部遭到破壞份子的破壞。
“有什麼事嗎?傑拉。”
亞魯曼並沒有回頭,就直接問他了。而透過鏡子看到的傑拉也是稍微地向他行了一個禮,並用很職業性的聲音作了以下的報告。
“斯格拉牡小姐要求和您見麵。好像說是和總書記您有約定好的樣子。”
“啊!已經這麼晚啦。”
亞魯曼看了一下手表,確認時間。傑拉馬上就點了點頭。亞魯曼隻顧著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作辯解,根本無暇責備屬下的無禮。
“很早以前就約好了。要嚴守和女士的約定才行。”
“如果還有這種閑情逸致,那倒也無所謂。”
雖然傑拉的語氣非常和緩,但亞魯曼卻感受到了一些些傑拉語句中所帶有的惡意。會對這種言語感到敏感,是因為亞魯曼自己本身多少也感到有些心虛的關係。現在不但是處於地球政府分裂的狀態,整個太陽係的處境也像熬煮過頭的奶油濃湯一般的滾燙著。所以,根本不是總書記可以帶著美女去享受美酒美食的時候。
亞魯曼問了一下。
“地球上是否還有什麼怪現象出現嗎?”
“不!目前沒有任何異狀。”
“這樣的話,身為一個市民,多少也可以享受一下自己的人生吧。像拿破侖一天也才睡四個小時,醒著的時間都在享受一些事情。更何況我又不是拿破侖。”
“說得也對。”
傑拉並沒有生氣。亞魯曼自己胡亂猜測,認為這是沒有必要生氣的事。然而事實上,亞魯曼也猜對了。讓亞魯曼重視私生活勝過公事的話,傑拉才能一手掌握住純白黨的實權。也有人說其實所有的部下都已經稱呼傑拉為“總書記代理人”了。
亞魯曼刻意地咳了一下。
“那麼,我們出門了。我不想讓女士等。”
“請好好享受美好的時光。”
傑拉從門的正中央移動身子,亞魯曼用單手整理了一下頭發後,就從傑拉的前麵走出去。傑拉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又開口說話了。
“對了,有件事情要向您報告才行。”
“什麼事?是有關於如何增進食欲的事嗎?”
“已經確定您的哥哥會被釋放了。”
亞魯曼的舌頭像是凍僵般的,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件事才好。傑拉的臉上露出一絲絲的微笑。
亞魯曼的哥哥奇伊?裏彼耶魯遭到地球軍的拘禁,理由是懷疑他和以武力抵抗地球軍的遊擊隊“深紅黨”共謀。雖然地球軍的軍政長官思狄嘉中將審問了奇伊好幾次,但最後還是無法證明他有罪。所以,不得以就在保留處分的情況下將他釋放。雖然這些事情亞魯曼都知道,隻是沒有想到他哥哥可以恢複自由之身的時間,比他自己所想像的還要快。
“這、這樣呀。那麼……?”
“那麼?你想說什麼?”
亞魯曼第一次正麵瞪著故意回問他的傑拉。可是,他馬上又把視線移開了。他無法原諒自己忘了自己的無能和無力。
“那麼,你應該要幫我把這事處理好吧?”
這一次,傑拉並沒有回問亞魯曼,他隻是將兩手輕輕地交叉放在身後,回答了亞魯曼的問題。
“總書記並不需要擔心任何事情。您希望我具體地向您作個說明嗎?”
“不用了,我相信你!一切就全都交給你處理。”
在那一瞬間,傑拉用銳利的眼神看著懦弱的亞魯曼。亞魯曼雖然想害哥哥陷入困境,但卻不想負任何責任。傑拉有時候會想,不知道亞魯曼是否知道自己這種逃避責任的樣子。
“那麼,接下來的問題,就全都交給你處理了。明天跟我報告結果。”
傑拉對著想要快速離開這裏的亞魯曼的身影丟了一句話。
“那就讓您哥哥被釋放後,再度被逮捕起來吧!這樣一定會對從來沒有感受到任何挫折的他,多少產生出一些作用吧。”
本以為亞魯曼會停下腳步,結果他隻是放慢速度而已。這個時候,對他而言,有個約會比哥哥的事情更重要。如果他可以再更集中精神聽傑拉的想法的話,一定會感受到傑拉個人對於哥哥的怨恨之心。
Ⅱ
“派依蘿”餐廳在黑拉伯利斯市裏也是一間非常有格調的高級餐廳,不是隻有酒或料理高級,而是連裏麵的氣氛都被稱為是非常高級的舶來品呢。會到此來用餐的,都是上流名士等階級的人,五年來,亞魯曼第一次像這樣被視為成人接待。如果說出“不再去派依蘿餐廳。”這樣的話,也就表示自己的身份地位降低或變落魄了。亞魯曼訂的位置是在餐廳最裏麵的地方,在座位前麵還擺設著充滿東洋風味的屏風,所以其他的客人幾乎看不到這裏麵的情形。
依菩琳?斯格拉牡是地球軍的軍政總部長官思狄嘉中將的女秘書。她是地球人,而非賽安行星上的人,以前她的父親是以高級官僚的身份,被派到賽安來。
因為迪林嘉元帥在地球上引發軍事叛變,使得政治體製崩壞,也使得依菩琳就算要返回地球也回不去了。她和一般的地球人一樣,自視甚高,對賽安人非常冷淡。但是因為處於無法返回地球的狀態,所以就算被人家刻意孤立在一旁也得忍下去。現在的她也隻能靠著自己的聰明才智來確保自己的自由和安全。
“斯格拉牡小姐能接受我的邀請,真是我至高的光榮呀!”
亞魯曼完全被依菩琳吸引住,但依菩琳卻連萬分之一都沒有被他吸引住。隻是,裏彼耶魯家是賽安行星上首屈一指的豪門巨室,擁有非常強大的權力。針對這一點,依菩琳有她自己的想法。其中一個因子就是依菩琳的上司,軍政總部長官思狄嘉中將,他最近的精神狀態欠安,隻要稍微被他逮到機會,她就會成為他那低級遊戲中的獵物了。
可是如果完全脫離了軍隊,依菩琳就沒有棲身之處,稍有閃失的話,在法律上也得不到保證。所以,就算再怎麼不願意,依目前的情況來看,她就隻能利用亞魯曼?裏彼耶魯這個強而有力的盾牌了。
至少亞魯曼比思狄嘉中將來得紳士多了。隻是,他也並非聖人,一旦他確定了自己處於優勢的話,說不定也馬上會有一百八十度的改變呢。十二月八日,來赴這一天的約會,對依菩琳而言,是一個稍具危險性的賭注。
在亞魯曼挑選酒品的同時,依菩琳的視線在這個燈光微亮的室內裏遊走了一番。這是因為她想要盡可能地避開亞魯曼的視線。此時,她比亞魯曼先注意到有一位拿著托盤的少年正朝向這邊走過來了。
這位少年大約十五、六歲,穿著一身有鼓花緞的服務生製服,不過,他的動作看起來稍嫌笨拙了點。依菩琳心想,可能是新來的,還在實習的關係吧。這位少年擁有一張秀麗又聰穎的臉龐。
當亞魯曼選好酒,回過頭要跟依菩琳說話的時候,他的表情馬上就變了。因為那位少年服務生就站在他身邊,盯著他看。
“真高興能和你見麵,亞魯曼?裏彼耶魯。”
少年的聲音非常低沉,但卻如同雷聲一般地傳入亞魯曼的耳裏。依菩琳也隻能呆呆地看著他們兩位。
“喔~!你還活著呀?魯西安。”
亞魯曼試著要冷靜應對,但是他並沒有成功。亞魯曼所保持著形式上應有的禮節,在充滿敵意的魯西安少年的麵前,就如同太陽下的冰塊一樣。依菩琳完全不清楚他們倆的關係。所以當然不會想到這位魯西安?迪亞斯少年曾經遭到亞魯曼殺害一事。
“真不知道你是怎樣被救起來的,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和亞魯曼同席的依菩琳認為他問了一個白癡問題,不過,亞魯曼卻沒有空閑想到這麼多,他隻是瞧不起魯西安那氣憤的態度。
“不管吃了多少苦,我都不會把你忘記的。終於可以見到你了,在我內心那個感到最不安的一角也跟著興奮起來了。”
“這小子是誰呀?”
依菩琳忍不住開口問了。雖然她並沒有發出很大的聲音,不過托盤下的金屬物體卻阻礙了她的聲帶的活動。亞魯曼雖然有聽到依菩琳的問題,但他沒有空回答她。他的額頭上不停地冒出汗珠,也拚命地試著說服魯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