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泥窪以北,有一片亂葬崗。
鎮上十幾個村子,自殺,枉死的人,早夭的小孩,沒成親就死了的大姑娘,成親後沒有娃就死了的女人等,所有不是壽終正寢,正常死亡的人,都埋在那裏。
枉死的人不能即刻投胎,隻能去枉死城,等待自己真正壽終正寢的年齡。
枉死城比監牢更折磨人,進了枉死城的亡魂,既無法收到陽世親友燒給他們的冥錢,紙紮祭品,也無法在中元節,像其他亡魂一樣,返回陽世,享人間血食,所以很多亡魂都寧願在陽間做孤魂野鬼。
經年累月,亂葬崗附近一到晚上,就鬼火遍布,八字軟的人,走那裏都能看到野鬼成群,有些厲害的鬼,還會跑出來害人,一時間,鬧得十裏八鄉人心惶惶。
後來十幾個村子湊大錢,請來了一位法力高深的道士,那道士做法三天,把所有的鬼魂都禁錮在了那裏,它們再不能出亂葬崗一步。
白泥窪早年有一個屠夫,生的膀大腰圓,膽大如鬥,人送外號‘王大膽’,王大膽好酒,家裏婆娘卻管的嚴,饞蟲上來後,總是東家討一盅,西家討一口。
那年冬天,一群大老爺們無聊,拿他起哄,說:“王大膽,你夜裏若是趕去亂葬崗邊上走上一圈,我們幾個就湊錢給你裝一桶高粱酒。”
大晚上去亂葬崗挺滲人,可那可是一桶高粱酒啊!王大膽想了想,這亂葬崗都被那道士鎮壓了,現在除了那些挨挨擠擠的墳,還有什麼好怕的?就拍著胸脯答應了。
一群人為了怕他抵賴,大白天的時候就去亂葬崗邊上,找了棵樹,拴下了一枚小錢,說好,晚上他拿回那個小錢,就算他贏了。
到了夜,一群老爺們在離亂葬崗二裏地的地方,生了火堆等著,王大膽則隻身一人去了亂葬崗。
那夜黑啊,黑的跟鍋底似得,手燈照著,就跟照進了墨汁裏,隻能看清前麵一點點的距離。荒郊野外,白毛風嗖嗖的,刮得小路兩旁雜草悉悉索索的響,吹折了的樹枝子,像一個個搖搖欲知的吊死鬼,偶爾還有兩隻夜貓子撲楞著從他頭頂飛過,發出一連串讓人毛骨悚然的怪笑聲,量王大膽膽兒在肥,這回也快扛不住了。
可說出的話,潑出的水,一群大老爺們還在那兒等著呢,更何況還有那一桶誘人的高粱酒。王大膽如此想著,牙一咬,心一橫,攥緊了手電,就到了那亂葬崗。
亂葬崗晚上啥樣就甭提了,王大膽匆匆扯下了那枚小錢,揣進兜裏就往回跑。可他剛走了沒兩步,就聽身後傳來一陣啼哭聲,那哭聲伴著白毛風,飄飄忽忽,像是離他很遠,又像是就在他身邊。
瞬間,王大膽的汗毛都豎起來了,這可是亂葬崗,大晚上的誰會在這人哭?他撒腿就跑,可眼見著就撞上了前麵一個人兒,那是一個水靈靈,俏生生的大姑娘。
這荒郊野外,半夜三更的,哪裏來的大姑娘?王大膽又不傻,一想就知道八成是碰上那東西了。要擱別人,估計早就嚇暈了,可王大膽膽兒肥,雖也嚇得夠嗆,可還能跑,前麵有鬼,那就往後跑唄,跑出去這片地兒就好了,他猛地回頭,卻悲催的發現,身後也站著一個人,仔細看,還是那個俏生生的大姑娘。
王大膽這回死的心都有了,他恨自己咋就沒暈過去呢?
這時,那姑娘說話了:“大哥,我走到這裏拗傷了腳,你把我背回去吧。”
王大膽上下牙咯噔咯噔響:“這~你一個姑~娘家,我背你,讓~人~人家看見了~笑~笑話,不行你~把你家住址告~告訴我,我-去通知你家人裏人,來~來迎你。”
那女人忽然就咯咯咯的笑了,道:“大哥,這裏哪有人啊!都是些鬼,你就背著我吧,說完一躍而起,緊緊的貼在了王大膽的背上。”
隔著厚厚的棉絮襖子,王大膽都覺得背上一涼,就跟背了快冰似得,他一個大老爺們,當時襠裏就濕了,他拚命的想把那姑娘摔下來,可無論他這麼摔,那姑娘都像狗皮膏藥一樣,黏在他的背上。
無奈,他隻有背著她,一步一步往回走,可他走幾步,背上就沉幾分,越走就越沉,就跟背著一座山一樣,壓得他都喘不上氣兒來了,王大膽覺得怪異,咋會這麼沉?他悄悄地回頭望了一眼,背上的哪還是什麼大姑娘啊,分明就是一口黑漆漆的大棺材,可一晃眼又變成了一個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