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上,趙小滿來了,她提著一個黑布包,包裏裝著三隻探頭探腦的大老鼠,她則穿著一身與年齡不相稱的花衣裳,頭發在頭頂挽成一個髻。
“小滿嬸,你咋打扮成這樣了?”胖子上下打量著趙小滿,大瞪著眼睛問道。
“好看嗎。”趙小滿不答反問道。
胖子一咧嘴,道:“好---好看,跟個二十歲的大姑娘似得。”
“嬸--你這是……”我看著趙小滿的這身行頭,小心翼翼的問著。
趙小滿微微一笑,道:“小天,嬸是來向你道別的!”
“道別?嬸你要去哪兒?”我的心裏徒然一緊,問道。
“嬸要走了,去嬸來時的地方。”
聽了趙小滿這話,我的腦子裏嗡嗡的,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趙小滿會走。
我的嘴張了幾張,最後無聲的低下了頭。別人要走,我可以說點什麼,趙小滿要走,我是真不知道該如何挽留。
她在白泥窪二十多年,沒有人知道她從哪裏來,她結婚那天就死了丈夫,侍候了婆婆六七年,又追了叔十多年,最終韶華盡失,卻一無所有……
我和胖子去車站送她,胖子替她拿著包,我抱著大白,大白也老了,身體臃腫,曾經雪白的毛,如今多了一些黃色,它很淡然,用鼻子拱我懷,舔了舔我的手,它早已不再爬我的頭,它上不去了。
路上紛紛側目,似是在看趙小滿那身極不搭調的行頭,趙小滿輕笑道:“這是我娘當年親自給我做的衣裳,我二十年不回,怕她不認得我了。”
……
一聲汽笛聲由遠而近的響起,無限的惆悵與孤獨一齊在心頭滋生,人生最是傷別離,短短月餘,我卻經曆了這麼多場。
趙小滿一直盡量保持著微笑,這一刻,卻也垂下了頭。“回吧。”趙小滿輕道。
我張口,千言萬語哽在喉頭。
“嬸,你到底要去哪兒?你告訴我門,等以後我們也好去看你!”胖子最終忍不住問道。其實我一直想問,我怕叔某天回來追悔莫及,再想找她卻是無處去,可我怕問了,趙小滿就會一直盼著,盼到老,也盼不到叔的出現。
趙小滿抬頭望向車來的方向,眼神卻似是飄向了別處,幽幽道:“海上有仙山,山上有神仙。”
揮手告別,眼見著客車顛簸著消失在曠野,我的心裏,已說不出是個啥滋味,趙小滿就這麼走了,抱著來時的老鼠,穿著來時的衣裳……
“都走了,叔走了,伯走了,嬸走了,小金龍,你快出來吧!你現在出來,我馬上就帶你去龍巢,那裏有好多的禦品龍瓶,好多的古玉,或許還有好多的龍晶,你不是一直向往去那裏找寶藏嗎,你這樣躲在這塊石頭裏,我們啥時候才能去,你若是出來晚了,那可真就去不成了……”
龍晶真的很醜,毫無規則的一塊半透明黑石頭,我找了一根繩子,編製成一個比它更醜的小網兜,把它裝進去,珍而又重的掛在了脖子上。每一天,我都在心裏默默的祈禱,祈禱小金蛇能快些醒來,或者倚在炕頭,對著它說話,對它,我抱有太多的愧疚。
胖子坐在炕沿上,替我收拾衣服,拿起一件長袖,問道:“這件帶上不,轉眼就入秋了。”
我不說話,他就幫我裝上,轉眼背包就裝不下了。
胖子是在給我打點行李,轉眼要開學了,這個操蛋的假期。
我看著胖子又拿來一個袋子,冷冷道:“不用收拾了,我不去了!”說完我躺下,用被子蒙住頭。
就我現在這狀況,還怎麼去學校,萬一哪天無名火蹭一上來,把宿舍那些人全都給捅死了,那不是害了人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