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現在是幾點了,深藍色的夜幕下已經沒一個明亮的廳堂,隱隱能看見遠處大馬路旁矗立的白光,聽到一二輛夜車駛過的聲音,別人家拴在門邊的狗一隻一隻沒了聲響,推開窗戶,翻身展翼,視野又往外延伸了一片。
盛夏的夜亦微寒,承諾調起元素組火種的內勁溫熱身體,坐在高台邊癡癡看著遠方。
一縷…棕褐色發絲…
一陣…極寒涼異香…
猛然轉頭看到那熟悉身影,何其似夢,叫人不敢妄信。
“茗…”不自覺地伸出手,向著自己一遍一遍想過,熟悉到快要脫離現實的身影,她今夜著的無袖雪紡,顯出消瘦些許。是多麼想要觸碰到…卻生怕碰壞了發瘋般想細心嗬護的她,以至於作為先鋒的手僵硬彎在身側,不知是進是退。
那道夢輕輕走來,將右手貼放在那伸出的左手上,左手將不因有的冰冷直傳向心,一股溫暖馬上渡了過去,勁頭那般克製,不願讓那邊有絲毫冰冷,又擔心造成任何不適。
兩隻手緊握,溫暖流通,淩茗貼著承諾坐下,雙方的動作都小心謹慎,得到失去再得到,狂喜之外還有從未達到過的珍惜。
“我…”承諾以為有千言萬語,但字字句句他都在幻想中說過,如今麵對真正的淩茗,他反倒覺得哪一句都不妥,下意識攥緊右拳,決心一應吐露,“是我的錯。”
“我不應該沒忍住去了東方家大宅,不應該轉身離開,不應該把本是無辜的人牽扯進來,不應該後知後覺,不應該沒想明白…”
承諾的每一個不應該都有回憶支撐,淩茗聽著聽著閉上眼睛低下了頭。他像是忘記自己是靈一般毫不架設精神屏障,那些記憶像水流一樣在四周漂動,清清楚楚。
“天競徹底舉起大旗,要強製征服你們作為傀儡使用,你知道嗎?”
這裏汙染尚少,夜色深沉,時至深夜,四下靜謐,淩茗低著頭,承諾看不清她,但是那頗輕的吐音卻很清晰。
承諾喉頭微動,他當然知道呀,這些天所有消息不論大小都灌進了他的腦子裏,隻是無法加以思考。
“我知道。”
“那你們呢?應該有計劃的。”
計劃…當然有,早就有了,而且一切都納入了謀劃計算…可是,這些是淩茗的問題呀,她是什麼意思?
承諾突然間寒氣衝頭,進而擴散到全身,連火種內勁都抑製不住。
“欺天計劃發布,承家拒絕,天競發起戰爭,時局危矣。你們應該早就有計劃,一直在緊密部署,如今當全盤實施,力量集結和安排這些都不重要,你們最大的籌碼在於證明欺天計劃的不可行性。而如果自己沒有答案,最可能就是看到當今世界上還沒有加入欺天計劃的組織,到他們那裏尋求解答,可是這個去往那些組織的使者,遲遲沒有出發…”淩茗的身子微微顫動,承諾全身心都放在她那裏,不敢說話不敢動。
“沒想明白…後知後覺…牽扯本是無辜的人…有誰能真的想明白?世上時間組先知種有幾個?人的參與終究還是自己的決定…”用力甩手,起身拉遠,淩茗話語裏帶著哭腔,又含著絕望中迸發出的堅定,“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還是會去東方家大宅,可能不會轉身離開,但仍無法改變…”
承諾緊張地站起來,他想抱抱那個在微風中顫動的身影,他的女王,他的世界,他在晨曦朝陽下命定的一見鍾情,他在無盡幻影磨難裏認準的不變信仰,可是,他好怕呀,有什麼要從指縫間滑落了嗎?
“你哪有什麼錯呀,”棕褐色發絲在風中飛舞,淚水劃過臉頰墜落在地,“你有錯,可我怎麼能把那算作錯?你錯就錯在太愛我!”
像有一根無形的弦,當場崩斷。
千方,出鞘。
屏障,加身。
“忘了我吧,承諾,我不是什麼特別的人,有什麼資格成為一個人的世界?不過也是一個能夠刀劍相向的人而已。這次,不許你自殺。”
兩個空間扭曲在一瞬間釋放,占住左右,淩茗劍指前方,直取承諾。
火焰羽翼展開,承諾飛速後退。
“淩茗…”承諾還沒有相信,因為夢魘的緣故,他常覺得發生在夜裏的一切都是夢境,但是這個太真實太強烈,迫使他喚回自己對現實的反應,眼前是一場對戰,他曾多次遇見過前奏,但從未到達過開始。
千方劍動,幻覺世界一個接一個被調動,挾著精神衝擊而來,承諾終於重新建起精神屏障,同時羽翼幾下扇動,躲開千方劍尖所指,火焰軌跡構成數道光影。
然而移動到的每個方向上,都有空間扭曲在等待,小範圍騰挪、鋼羽爆破,承諾嚐試各種方法解決,但是永遠的被動終究有危險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