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3)

江隨雲一直沒有再問過妻子的消息,就像忘了自己還有一個妻子一樣。

然後,就在他腿完全康複的那天,他對母親說要出趟遠門。

江老夫人了然地看著他道:“知道上哪裏找她嗎?”

他笑笑道:“知不知道無關緊要,隻要去找,總是能找到的。”

江老夫人點頭,“那你放心去吧,真兒我會照看的。”

“謝謝娘。”

當兒子的身影消失在園外時,江老夫人看著懷裏的孫子,輕輕地歎了口氣,“乖孫,但願你爹能把你娘找回來。”

從鏡明山莊離開的淩清雪沒有回揚州,也沒有回江北的淩家堡,而是獨自上了青城山。

曾經答應師父不對齊家人出手的,可惜最後她仍然違誓了。即使沒有使用風雷刀,她也覺得對師父有愧。

於是,她跪在師父的墓前懺悔。

山林幽徑,與世隔絕,讓人的心靈得以沉澱,將世間的紛紛擾擾遺忘。

不知不覺中,淩清雪已經待上兩個月。

肚子越來越大,對腹中胎兒的父親的思念也與日俱增,然而她還是沒有下山。

淩清雪知道丈夫還活著,她當時走過夜梟身邊時聽到他的低語。

幾乎馬上的,她就猜到丈夫在誰手裏——蘇離洛,這麼多年了,她還是喜歡凡事給她來陰的,就算幫她,也要先整到她再說。

她一直認為蘇離洛是個很奇怪的人,而蘇離洛也是這樣說她的。

仰頭感受山間吹來的涼風,淩清雪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朋友,有時候是很複雜的字眼。

驀地肚皮動了下,她眼中笑意增加,伸手輕撫著肚皮,微笑輕語,“你也這麼覺得是吧,再過不久,娘就能看到你了,”目光投向遠方,“也能看到他了。”

夕陽一點點落到山後,她留戀地看了最後一眼,然後緩緩朝來路走去。

穿過一大片密林,跨過一條並不寬敞的小溪,就是她熟悉的草廬。

今日的草廬一如既往的沉靜,卻多了條頭長而略顯單薄的身影佇立。

他背對著她垂手而立,靜靜地望著遠方的天空,似在沉思。

淩清雪看著他,沒有出聲。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注視,江隨雲猛地回身,然後驚喜在他眸底閃現。

四目相對,那一瞬間已勝過千言萬語。

“娘子。”

她輕輕地“嗯”了一聲。

“你們還好吧?”他看著她和她的肚皮。

“還好。”

“我來接你回家。”他很自然地說,就仿佛他們從不曾分離過。

淩清雪伸手搭上他伸過來的手,由他扶著往草廬走。

“娘子,下次不要隨便跟人動手了,尤其懷著孩子時;就算出天大的事,也要以你的安全為第一。”他狀似不經意地提起。

淩清雪隻是用眼角餘光掃了他一下,什麼也沒說。

“娘子,我不希望你為我去冒險。”他的聲音轉為鄭重。

她淡淡地道:“能讓我為他冒險的人不多。”

他握緊了她的手,感動莫名,“娘子。”

淩清雪看都沒看他,道:“以後我會跟你一道出門的。”

“娘子——”

“托人打聽消息也是很麻煩的,尤其消息被人刻意篡改時就更麻煩。”

盡管她的神情沒有變化,甚至連聲音的起伏都沒變化,但是江隨雲就是知道她的心情很不好。

於是,他變得有些小心翼翼地看著她,“娘子,我摔下懸崖的時候摔斷了腿,深穀中又人跡罕至,不是故意不讓你知道我平安無事的。”

淩清雪在草廬門前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墳墓,聲音低低的,帶著些感傷與愧疚,“齊浩宇是師父故人之子,我是不該向他出手的。”

“我讓娘子為難了。”

淩清雪笑了下,笑容有些苦澀,“一直避免跟他正麵對上,到底還是沒能躲過。”她無限感慨。

“娘子何必自責,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淩清雪沒有回應他,轉身進了草廬。

“娘子,你幾時下山?”江隨雲急忙跟了進去。

草廬內的擺設一如上次他來時,簡單到有些簡陋,他不忍身懷六甲的妻子繼續在這裏住下去。

“等到百日期滿,我便下山。”

“百日期滿?”

“我向師父懺悔。”

江隨雲沉默下去。

許久之後,廬內傳出淩清雪帶著驚訝的一聲低喚,“江隨雲。”

“娘子,你為齊莊主心痛了嗎?”江隨雲的聲音充滿低落與不安。

這次換淩清雪沉默了。

“娘子。”

“求之而不得,這也許是他最大的痛苦。”長長一聲歎息,包含了太多。

“娘子是怪我當初強求了嗎?”問得有些小心翼翼。

廬內安靜了片刻,然後淩清雪帶了幾分不屑地口吻地道:“我若不願,你強求得到嗎?”

“娘子……”

“鬆手。”

“我好想你……”

“你鬆……唔……”聲音似被什麼堵住,就此中斷。

外麵的天色也終於完全暗了下來,山林裏一片昏暗,星星滿天的夜晚,月夜也偷起了懶。

草廬內沒有燭光亮起,卻隱有夫妻床榻間的愛語傳出,間或幾聲輕越的笑聲。

蕭瑟的寒風中,一輛馬車從密林間的道路盡頭緩緩馳來。

枝葉凋零的山林地上鋪滿厚厚一層落葉,馬車輾過,發出“嗑吱嗑吱”的聲響,在寂靜的山林裏聽來分外清晰。

輕輕挑起的車簾有山風灌入,帶來深秋的涼爽與初冬的寒意。

車廂內收拾得很是舒適,地上鋪著厚實又柔軟的波斯軟毯,就連車壁上也釘上掛毯,還有幾顆柔軟又舒適的軟墊抱枕。

馬車平穩而緩慢地行進著,這讓躺在車裏小睡的淩清雪睡得很安穩,也讓旁邊看顧著妻子的江隨雲很放心。

越近臨盆,妻子的手腳浮腫得越是厲害,行動也不如以往自如,這讓他歸心似箭,偏偏又不能加快行程。

他伸手替她掩了下身上的厚毯,又輕輕撫上她的眉眼。

手指下的眼皮顫動了下,他急忙收回手,有些心虛地輕喚,“娘子。”

“有人。”淩清雪肯定地說。

他麵露疑惑。

她推被坐起,目光銳利地看向車窗外,“有殺氣。”

江隨雲心頭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