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楚十八年冬,大雪紛揚了三日不見晴轉,天陰沉成了一片。忽起一陣寒風,卷帶著地上的落雪直拍著窗柩和門板,吱呀的聲音格外鬧心。
沈明伊本就是淺眠,昏沉的睜開了眼睛,迷蒙之下翻了一個身。這一係列輕微的動作還是驚醒了一側枕著手臂睡得正沉的安嬤嬤,她又提起了精神拍著沈明伊的身子,嘴裏哼著小曲順手把踢開的被角給掖好。
小時每次睡不著都是安嬤嬤連夜的陪著自己,一邊哼著小曲講著故事。她想起最後站在城牆的那一幕,聽聞李侍衛快馬來報,言說府中的老婢都因為反抗被處私下處決光了,自然從小伴著她的安嬤嬤也不例外。想至此,她不由濕了雙眼。
一看她躲在被子裏眼淚直流的模樣,安嬤嬤嚇住了,雙臂一抱把沈明伊的身體攬在了懷裏,伸手探了幾下額頭,焦急的問道:“姑娘,是不是哪裏不舒服?這…這好端端的怎麼哭了起來?”
沈明伊搖搖頭,抹了把臉上的淚水,身子蹭過去軟軟的緊貼在安嬤嬤的懷裏,撒嬌道:“剛才做了噩夢,夢到了爹爹和你們都被歹人害死了,家破人亡隻剩我孤零零的一人,我好害怕。”言畢,咧著嘴又是一副要哭的表情。
安嬤嬤這才舒了口氣,臉色緩和的笑了起來,疼愛的拍著她的頭說道:“怎麼可能,老爺戰場出生入死殺敵無數,他是最厲害的,老天爺定能保他長壽。”
沈明伊重重的點頭,甜甜的笑了起來。幸得上天垂憐,那一日墜樓後一睜眼居然回到了十二歲的模樣,爹爹剛被提拔為驃騎將軍,一切都如以前記憶一樣,絲毫不變。既然一切重來,她一定要揪出陷害爹爹毀了沈家的賊人,絕不會讓悲劇重來。
突聽得門外傳來一陣吵鬧,沈明伊心中一沉,翻身下床想去看兩眼,卻被安嬤嬤攔住了塞回了被子裏裹好,她皺著眉頭直搖頭:“姑娘,外麵天太冷,你身子虛弱,不能招惹這風寒露雪的,待我先去看一眼,若無什麼大事姑娘就安心休息吧。”
拗不過安嬤嬤的脾氣,沈明伊隻得點頭,複而又想起什麼似的拉著安嬤嬤的一角,附在她耳邊輕說了一句:“若是我三姨娘找你麻煩,一切都要忍耐,千萬不要和她硬碰硬。”
安嬤嬤一怔,眼睛裏帶些疑惑,忍不住作言道:“三姑娘,你…你往日都不是這麼說的。不是一貫教訓奴婢有仇報仇有怨抱怨麼?還說將門虎子不要總是忍氣吞聲的。”
“夫子不早有教過忍一時風平浪靜麼?三姨娘如今這麼受寵,定有她過人的地方,既是爹爹愛的,我們這些小輩還是遷就著好。”沈明伊小心的解釋道。她憶中的那些事也隻能在安嬤嬤的嘴裏當做一個十歲孩子的笑柄罷了,她並不僅是二六歲孩童,也明白了三姨娘做事覺非是表麵的功夫,而且早早的就布了局,若是告到爹爹那裏非但沒有證據還會打草驚蛇,得不償失。
安嬤嬤撫了撫沈明伊的發鬢,欣慰道:“若是夫人聽了一定會高興壞了,姑娘就安心休息吧,我去去。”言畢,裹了厚重的褐色棉衣,執了把素傘冒著風雪出門了。
沈明伊躺在床上,算著十年前發生的事情,臉色漸憂愁了起來。
如今,爹爹已遠在邊疆領兵出征,對上的是兵力差不多的辰國,恐怕要呆上半年才能回。這半年裏三姨娘關氏定不會安穩,她是兵部尚書的愛女,仗著自個嬌貴的身份常常欺壓下人,鬧得府裏雞犬不寧。
果真,門外燈火忽明忽閃,亮堂了一片,聽到一陣陣吵鬧的聲音。
沈明伊心中不安寧,翻身想要下床,卻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進來的是一身素色襖子的雲煙,小丫頭臉色凍得慘白,不住的往手心哈著熱氣,整個身子緊縮成了一團用肩膀頂上了房門。
看著模樣,沈明伊不由的好笑出聲,罵道:“今日不是守歲麼?怎麼偷懶回來了?”還有兩日便到了新年,沈府的丫頭總是提前兩天做準備,白日打盹一小會,晚上要在府中大小的地方收拾掛彩,名義的守歲,實則辛勞急了,尤其是碰上難纏的主,要每個角落都不放過,非要熬上個通宵才肯罷休。
煙雲一臉欲哭的表情,拉個矮墩坐在了沈明伊身旁,支著下巴抱怨道:“今日秋紅說身子不爽告了假,二夫人那麼大的屋子就交給了我一個人,好在夫人心腸好,看我凍得不行了讓冬青燒了盆水給我,讓我早早的就回了。”
二夫人慈善,又素喜清淨,每日除了吃齋念佛便把自己關在房子裏清修,不與外相處甚多。她僅有一子,喚作沈宗清,才氣遠高於胞兄沈宗顯,卻因庶出身份不被惦記著,十五那年,突生了一場怪病被送去了終南山養著,近些年也就沒了消息。二夫人無依無靠的又是小妾身份很不顯眼,親自尋了沈老把她東南角一個不起眼的地方,在裏建了一座小佛堂,每日柱香冉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