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赤精紫綬大氅,由靜女去撩撈時就覺輕若無物,從缸底撈起來提到眼前時,竟剔透得一點也瞧不見,恍惚間還以為是盡數化在水裏了,隻能靠觸摸與憑空不見的手掌來確定這件神物是實實在在還在自己手上的,且雖適才浸在水裏,卻不曾沾染了半點水氣在上頭,幹滑細膩得很。她悄然走進石室內間自己的臥房,將大氅一把披在身上,牢牢裹住,果然如孟婆所言,即刻遁形。
原來這件大氅是仙中赤精洞的神物,乃作隱形之用。其功效既主隱,平日裏是如何也瞧不著的,隻有放在三界的各類水中時方顯出形跡來叫人瞧得見,一離了水,便立時隱形,且其不論也浸過水也好、磨過地也好,都不沾染分毫外物,當真是件千潔萬淨的奇物。這件玩物讓靜女大呼驚奇,她又脫下來包住腿腳,腿腳便瞧不見,活似一個浮在半空的無足鬼;包住身子,身子便瞧不見,活似一顆無主的頭飄來浮去。
這是地藏菩薩對自己信中所求之事的部分回應,雖未全部應允,但有這一樁,一來其相交之意初顯,二來自己也能著手辦起一些事來了。
“孟婆,閻王差我來問問,他要的那碗湯煮好了沒有?”石室外一小鬼尖聲叫道。
“好了,即刻就來,你在外頭候著。”靜女聽了,忙將大氅放下,出了臥房朝外走去。
那主人家匆匆辭別上樓去後,隻留客人一個在廳裏坐著,實在無聊,長夜漫漫空寂冷,便連出神也懶得出上一會兒,隨即也跟著上樓欲就寢了。行至閣間,卻聽得鼾聲如雷,那主人上樓片刻的工夫,竟已經入眠了,好快的工夫!
驚歎之餘,倒也無他事可做,隻得回了房去。其時鄔究竟醒著,待卸了衣物,兩人便臥談起來,鄔究問道:“這幾日,你可瞧出一些門道來了?”畢案道:“旁的也沒有什麼可疑的,隻是他這就寢的節律,實在詭異,每日亥時一到,便是手頭上做著什麼要緊不要緊的事,他必要入睡,一分也不肯耽擱,想來門道就出在這裏了。”鄔究道:“我料想也隻有這一點可疑的了。明日咱們想個法兒再試上一試,便可確知了。”畢案笑道:“想來你已有主意了。”鄔究也一笑,下了床鑽到畢案的被窩裏,湊近了將計謀說與他聽。
翌日晨起,風雪業已停下。畢案對主人家說要出門兒買些禮備著,待鄔究身子一無礙,便可攜禮上親戚家門探去。主人家自然無不應允的,隻囑咐他行路務必當心著些。畢案隨即暫別上路,直到傍晚時分才回,手上拎著三隻木盒,取出一盒來交與主人家,道:“大學封門,我在深巷裏瞧見隻這家五香糕店門還開著,可喜正是前些年嚐過的這家,其味鮮美異常、齒頰留香至今,故特買了一些來同兄台同享,也實在是我們兄弟二人感念這幾日款待之恩的小心意罷。”主人家見他這樣說,也不好再如何推脫,隻說:“實在客氣了。既是同享,晚膳後一同吃一些便罷。”
是夜,三人早早地各自落了睡,躺下後竟人人都難安穩,肚中鬧騰得實在厲害,起了好幾趟爭著上茅房,都道大約是什麼東西一同吃壞了,反反複複起身輪流如廁,近亥時還未安妥。原想等著更夫敲梆子,卻又聽聞一陣鑼鼓喧天聲,開窗一瞧,好不喜慶,原來是一支龍燈攜帶著觀燈者百十餘人浩浩蕩蕩遊到樓下。連那更夫也混雜其中,料想再敲也響不過鑼鼓聲,便將梆子撂在一旁,忙著看熱鬧了。
鄔究去敲開主人家臥房的門,邊進邊說道:“兄台,下頭這樣熱鬧,左右咱們睡不著,不如……”他話說到一半,才發現那床上竟空無一人。他又去樓下茅房找,竟也沒人在,整個住所統共那些地方,他裏裏外外都喊遍了,都不得什麼回聲。他隻得上樓回房去,將這件罕事說與他同伴聽。畢案道:“不在屋子裏,莫非出了門混在那龍燈隊裏尋熱鬧了也未可知。”鄔究道:“這倒奇了。”兩人無他法,隻得先歇著,待到那龍燈隊的熱鬧散去了,仍沒聽得什麼響動,又困累非常,也隻好抱著疑惑迷迷糊糊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