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我求你的,你關心照顧我,我當然希罕。”柳眼冷冷的道,“是你自己要關心照顧我,又要生氣我不希罕,我為何要希罕?莫名其妙。”玉團兒怔了一怔,自己呆了半晌,長長歎了口氣,“你自己的命,你也不希罕嗎?”柳眼道,“不希罕。”玉團兒默默坐在一邊,托腮看著他,“我真是不明白,你是一個壞得不得了的大惡人,卻沒有什麼大的誌向,連自己的命都不希罕,那你希罕什麼?為什麼要帶我從山裏出來呢?”
“我一生隻有一件事、隻恨一個人,除此之外,毫無意義。”柳眼索然道,“帶你從山裏出來,是為了煉藥。”玉團兒低聲問,“你為什麼要為我煉藥?”不知為何,她心裏突然泛起了一股寒意,對柳眼即將開口之言懷有一種莫明的恐懼。。柳眼淡淡的道,“因為這種藥是一種新藥,雖然可以救你的命,我卻不知道吃下去以後會對身體產生什麼其他影響。”玉團兒怒道,“你就是拿我試藥!你、你、你……我娘當我是寶貝,最珍惜我,你卻拿我來試藥!”柳眼冷冷的看著她,“反正你都快要死了,如果沒有我救你,你也活不過明年此時。”玉團兒為之語塞氣餒,呆呆的看著柳眼,實在不知該拿這人怎麼辦,這人真是壞到骨子裏去了,但她總是……總是……覺得……不能離他而去、也不能殺了他。
“哎呀呀,我又打攪美人美事了,來得真不是時候,但我又來了。”茶林裏一聲笑,黃衣飄拂,紅扇輕搖,剛才離去的那名少年人牽著一匹白馬,馬上背著昏迷不醒的林逋,赫然又出現在柳眼和玉團兒身後,“我對你們兩個實在很有興趣,罷了罷了,舍不得離開,隻好大膽上前攀交情,看在剛才我救了你們兩條命的份上,可以把你身邊的石頭讓給我坐一下嗎?”
“方平齋。”玉團兒睜大眼睛,“你為什麼要跟著我們?”方平齋笑道,“因為我很無聊,你們兩人很有趣,並且——我雖然救了這個人的命,但是我不想照顧他。”玉團兒一眼望去,隻見林逋胸口的傷已被包紮,白色繃帶上塗滿一些鮮黃色的粉末,不知方平齋用了什麼藥物,但林逋臉色轉紅,呼吸均勻,傷勢已經穩定。柳眼淡淡看了一眼方平齋,方平齋嘴露微笑,紅扇搖晃,“你叫什麼名字?”柳眼淡淡的道,“我為何要告訴你?”方平齋端坐在他麵前另外一塊大石上,“哎呀!名字是稱呼,你不告訴我,難道你要我叫你阿貓或者阿狗,小紅或者小藍麼?”柳眼道,“那是你的事。”
“嗯——你的聲音非常好聽,是我聽過最好聽的男人的聲音,你旁邊那位是我聽過最難聽的女人的聲音,我的耳朵很利。”方平齋用紅扇敲了敲自己的耳朵,“既然你不肯告訴我你的名字,你又穿的是黑色衣服,我就叫你小黑,而你旁邊這位,我就叫她小白。”玉團兒仍在關心馬背上的林逋,聞言道,“我叫玉團兒。”方平齋充耳不聞,談笑風生,“小白,把馬背上那位先生放下來,他身受重傷再在馬背上顛簸,很快又要死了。”玉團兒輕輕把林逋抱下,讓他平躺在地上,“我叫玉團兒。”
“黑兄,我能不能冒昧問下,你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慘絕人寰的事,又是什麼人如此有創意和耐心,把你弄成這種模樣?哎呀呀,我的心實在好奇、很好奇、好奇得完全睡不著呀。”方平齋搖頭道,“我實在萬分佩服把你弄成這樣的那個人。”柳眼不理不睬,玉團兒卻道,“天都沒黑,你怎麼會好奇得睡不著?”方平齋道,“呃——有人規定一定要天黑才能睡覺嗎?”玉團兒怔了一怔,“那說得也是。”方平齋轉向柳眼,“我剛才聽見,你說你一生隻有一件事、隻恨一個人,如果你告訴我好聽的故事,讓我無聊的人生多一點點趣味,我就替你去殺讓你怨恨的那個人,這項交易很劃算哦,如何?”柳眼淡淡的道,“哦?你能千裏殺人麼?”方平齋紅扇一揮,哈哈一笑,“不能但也差不多了,世上方平齋做不到的事,隻怕還沒有。”柳眼道,“把我弄成這樣的人,叫沈郎魂。”
方平齋怔了一怔,“這樣就完了?”柳眼淡淡的道,“完了。”方平齋道,“他為什麼要把你傷成這樣?你原來是怎樣一個人?講故事要有頭有尾,斷章取義最沒人品、沒道德了。”柳眼閉上眼睛,“等你殺完了人,我再講給你聽。”方平齋搖了搖頭,紅扇背後輕扇,“頑固、冷漠、偏執、怨恨、自私、不相信人——你真是十全十美。”聽到這裏,玉團兒本來對這黃衣人很是討厭,卻突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方平齋哈的一聲笑,“我的話一向很精辟,不用太感動。黑兄不肯和我說話,小白,告訴我你們兩個到洞庭東山靈源寺來做什麼?說不定我心情太好,就會幫你。”
“我們到東山來采茶煉藥。”玉團兒照實說,“我得了一種怪病,他說能從茶葉裏煉出一種藥物治我的病。”方平齋哦了一聲,興趣大增,“用茶葉煉藥還是第一次聽說,有趣有趣,你們兩個果然很有趣,那我們現在即刻搭一間茅草屋,以免晚上風涼水冷。”他說幹就幹,一句話說完,人已竄進樹林,隻聽林中枝葉之聲,他已開始動手折斷樹枝,用來搭茅屋。玉團兒和柳眼麵麵相覷,柳眼眼神漠然,無論方平齋有多古怪他都似乎不以為意,玉團兒卻是奇怪之極——世上怎會有這種人?別人要煉藥,他卻搭茅草屋搭得比誰都高興?
黃昏很快過去,在夜晚降臨之前,方平齋已經手腳麻利的搭了一間簡易的茅屋,動作熟練之極,就如他已搭過千百間一模一樣的茅屋一般。玉團兒一邊幫忙一邊問,方平齋卻說他一輩子從來沒有搭過茅屋。不管他有沒有搭過,總之星月滿天的時候,柳眼、玉團兒、林逋和方平齋已躺在那茅草屋裏睡覺了。鼻裏嗅著茶林淡雅的香氣,而聽潺潺的水聲,四人閉目睡去,雖是荒郊野外,卻居然感覺靜謐平和,都睡得非常安穩。
第二天清晨,林逋緩緩睜開眼睛,一時間隻覺頭昏眼花,渾然不知身在何處,呆了好半晌才想起昨日突如其來的一劍,雖說和鍾春髻相交不深,但這劍委實令他有些傷心。他以真心待人,卻得到如此回報,那位貌美如花的紫衣少女竟然出手如此狠辣,世人說知人知麵不知心,真真是人心難測。再過片刻,他驟然看到一把紅豔豔的羽扇在自己麵前飄來蕩去,一張圓潤的少年人的臉正在自己眼前,隻聽他道,“恭喜早起,你還沒死,不必懷疑。”林逋張開了嘴隻是喘氣,半句話說不出來,黃衣紅扇人一拂衣袖,“耶——你不必說話,我也不愛聽你說話,你安靜我清淨,你我各得所需,豈不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