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的天氣,即使是在夜最深的時候,暑氣也沒有完全退卻,就連空氣都是沉悶黏膩的。縱使角落裏放上了冰鑒,屋子裏卻仍然像個大蒸籠一般,悶得人難受之極。
沈季子在床上輾轉了半個時辰,依舊沒能入睡。隻覺得又出了渾身的汗,白色的中衣貼在身上,背心的部分已經完全被汗水浸濕。明明是安靜的夜裏,卻仿佛還能夠聽到綿綿不絕的蟬鳴聲。
——這屋子窗外就是兩棵大樹,整個白天都是在這樣的聲音裏度過的。或許是因為這樣,才會產生錯覺。
隻得煩躁的睜開眼,看著錦帳上的鏤花發呆。
綻雪歇在外間的榻上,聽見動靜,忙起身進來查看。見她醒著,將一旁的燭火重新點亮,又開了一點窗,才朝沈季子笑道,“今年夏天格外熱。這屋裏又不好多擱冰,小姐且忍耐些罷。這天悶悶的,瞧著像是要下雨呢。”
話音未落,便聽得窗外一陣震耳欲聾的雷聲,雨接著便落下來了。劈劈啪啪的打在屋頂上,倒是嚇人一跳。不過半刻鍾的功夫,院子裏就開始積水了。
清新的空氣夾雜著泥土的氣息從打開的窗戶撲進屋裏,讓人精神一振。
但沈季子卻不知道為什麼,心裏突然湧出一股強烈的不安。
耳畔忽聽一聲沉悶的巨響,一道滾雷聲極近的炸開,仿佛就在耳邊,震得人耳朵嗡嗡的響。
沈季子猝不及防,吃了一嚇,幾乎腿軟,心中的不安愈盛。她白著一張臉下了床,披了衣裳,就要出去查看。綻雪正要勸,忽又聽得“轟隆”一聲巨響,炸得人耳朵發蒙。
沈季子與綻雪互視了一眼,撫著胸口,驚疑不定的問道“怎麼回事?這不是雷聲。”
“聲音好像是從前院傳來的。”綻雪遲疑的答道。
沈季子心頭一跳,捏緊了綻雪的胳膊,咬著唇急道,“快,過去看看。”
兩人匆匆到了前院,便見沈青麟和沈夫人站在門口,被一群官兵包圍著。而在那些官兵身後,沈府的大門敞開著,上麵還有撞擊過的痕跡。想來她們方才聽到的聲響,就是這些人在破門而入。
沈季子心裏一急,她父親是朝廷命官,曾任東宮侍講官,與今上君臣相得,又是京城有名望的大才子,德高望重,為人敬仰。這些人卻在深夜如此無禮的破門而入,必是有所依仗。定然是出大事了!
“爹!”她顧不得被雨水沾濕了衣裙,快步跑過來,扶住了沈青麟,才朝那些人喝道,“你們是什麼人?深夜闖入朝廷命官的府邸,是何道理?又置朝廷法度於何處?”
官兵為首的一個人轉身打量了沈季子一番,輕笑道,“下官周炎,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沈小姐了吧?果真是人如其名,膽色過人哪!”
沈季子雖是女兒身,但她父親一生隻得這樣一個女兒,愛逾珍寶,平日裏是當做兒子一般的教養,便是朝中的事情,也並不避諱她。聽得這人自報家門,轉念間便想到了,當今大理寺少卿,正是叫做周炎。其為人方正嚴苛,自從任職大理寺一來,真正是令人退避三舍。
這樣一個人,深夜帶著人闖進沈家大宅……其中寓意,她不願深想,隻抿唇道,“大人繆讚,民女愧不敢當。周大人身在大理寺,專司天下刑名,想來朝廷法度是極為嫻熟的。”
“沈小姐伶牙俐齒,名不虛傳。沈大人更是朝廷肱股之臣,深得皇上信重,下官所為,自然不是無的放矢。”
周炎一笑,從衣袖中摸出一張紙,展開來看了一眼,朝沈季子和沈青麟揚了揚,歎息道,“有人舉報沈大人通敵叛國,下官奉命搜查。皇命在身,不敢稍懈,還請沈大人和沈小姐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