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王府說大不大，但人卻著實不少。王府裏十七個正經的主子，連著他們的妻妾家眷，大大小小的主子們林林總總加起來也有上百人了。單說伺候這上百個主子的人，便是一個人配四個下人，也有四百多人了。
這還不算院子裏做粗使活計的，還有不在主子們院子裏當差的，比如花園裏的，二門上的，采買的，漿洗的，繡房的，廚房的，跟主子出門的……真要算下來，六百人也未必打得住。
像他們大廚房，上下加起來也有三四十口人。一共有八九台灶，八九口鍋，一整日不熄火才將將供得上。
裏頭還細分了三個房，一個專做那些主子跟前得臉精貴的丫鬟們的吃食，這些人吃得不多，卻挑，東西也緊著好的來。而且不分時間，隻要過來叫了，就必得做了送過去。一個就做粗使仆人的飯菜，都是沒什麼油水的粗茶淡飯，好處是管夠。再就是其他不上不下的人，這一撥兒雖然沒那麼挑，但人最多，反而最忙。
所以大廚房雖然人多，但真忙起來時也是人人累得連喘氣兒的功夫都沒有。沈季子還好，大概因為火候不到位的緣故，看的是做粗茶淡飯的灶。那都是不論好壞，一大鍋一大鍋的煮出來，所以隻要忙過了那一陣兒也就好了。
這天中午，大廚燒好了飯菜，她將火種埋好了之後，站起身去拿碗添飯。
——在廚房做活兒就這點好，吃的不用照著份例，有那別人點了卻又不要了的，或是昨兒剩下來的材料做的好菜，她們也能撈著幾口。所以廚房裏大部分人都是吃得油光水滑的。可惜因為太熱了，頰上總掛著兩團紅色，倒把好氣色遮掩住了。
沈季子倒不是為這幾口吃的，但平心而論，要她去吃自己燒火做出來的那幾鍋飯菜，她是決計吃不下的。
所以雖然現如今的生活比不得從前，但她心中卻也沒什麼抱怨。
才吃了一口飯，還沒咽下去，外頭風風火火衝進來一個人，大聲嚷嚷，“誰有空兒？誰有空兒？”
這是那個專做精細吃食的廚房裏的丫頭，她是李廚娘的徒弟，平日裏隻給她打下手，順便學點兒東西，名字喚作映荷。聽說是取自那句著名的“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還聽說是某個少爺給她取的，不過真實性有待考證。
這映荷倒沒有什麼大毛病，隻是有些勢利眼。對著平日裏那些來點菜的丫頭們，笑得諂媚之極。對著廚房裏其他人，除了幾個大廚之外，其他人都是鼻孔朝天看人的，打招呼也不過哼一聲了事，像是比誰高貴似的。偏又最愛指使人跑腿做事，因此十分不得人心。
這會兒到處忙得腳打後腦勺的，她看好了這邊差不多完事兒的時候跑到這裏來，必是又要叫人幫忙了。
因此屋裏的人雖都聽見了她的話，卻沒人接口，都隻默默扒飯。
“喲，都吃上啦？”那映荷對眾人冷淡的態度視若無睹，一手用帕子捂著鼻子，扭著小腰走過來，遠遠的墊腳看了一眼他們的菜色，麵露鄙夷之色，“還是你們這裏清閑，打發那些隻要有口吃的就成的莽子，隨便煮煮也就是了，不像我們，什麼時候也閑不下來。”
這回人走到麵前，再不接話就要把人得罪了，眾人隻得不情不願的應道，“哪裏話？誰能比得了你們那邊？”
映荷這才高興起來，將幾個人打量了一番，指著沈季子，氣勢淩人的道，“你，既然還沒開始吃，就先去那邊幫幫忙罷！都是廚房裏的人，差事做好了，你也有一份臉麵。”
自然也隻能有一份臉麵了，賞錢都入了別人的荷包。和沈季子還算熟悉的梅花撇嘴。
沈季子猶豫了一下，終是打算息事寧人，放下碗筷跟著映荷去了。
映荷卻猶自不滿意，冷冷哼道，“叫你就快些，磨磨蹭蹭像什麼樣子？若是誤了泠語姑娘的時辰，你可擔待得起？”
不過吃點東西，早一刻晚一刻有什麼要緊？何況這泠語姑娘是三小姐的大丫鬟，總不會餓著她。
不過也正是因為泠語是三小姐的大丫鬟，而三小姐乃是明側妃所生。王妃隻生了世子和宣熠二人，沒有女兒，因此三小姐便是王府身份最高的女兒，王爺也算寵愛，她的院子裏自是有小廚房的。
——雖說那是給主子用的，然而三小姐又不會親自去廚房，要什麼還不是得派丫頭去？而泠語在三小姐的院子裏可當半個主子，要點兒吃食不過一句話的事兒罷了。
所以她是難得才來大廚房點一次東西。可派頭卻大，總是打發了院子裏的三等丫頭過來要東西，有時要了甚至根本不吃。這樣的人，這樣的排場，自然令映荷萬般羨慕，亟欲巴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