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沈家出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出於什麼樣的心思，將她帶回了衛王府。原本是想將她遠遠的放著的。可能是因為曾在她身上擁有過最好的憧憬，所以並不忍心，真的將她囿於自己身邊，變成一個毫無思想的女子。
直到外麵的事情一點一點的推著他們靠近，最後他擁有了他。而年少時的夢，碎了。他將她珍藏在自己的院子裏，和其他女人並沒有不同。如果，她沒有在宮宴上落水，爆出有孕，最終讓自己登上了太子之位的話。
一方麵宣熠覺得，這個女人畢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和別人不同。但另一方麵，他難免覺得自己所得到的這一切，都是因為她。這是他所不願意麵對的。所以他對她日漸冷淡。再加上種種矛盾，他們之間，終究漸行漸遠。
就算她被封為側妃，就算她最近動作頻頻甚至西南之事一大半出自她的決策，宣熠也沒有意識到，這個女人已經變了。
直到今天、直到今天。此刻，他們相距不遠，在昏暗的暮色裏，看不清彼此的容顏，宣熠卻開始覺得，眼前這個人，陌生又熟悉。恍然是從前肆無忌憚的樣子，又好像是個溫柔內斂的女子。一種是她的真麵目，一種是假象。
連自己都被騙了。但是知道這一切的瞬間，宣熠竟然沒有暴怒，他隻是理所當然的覺得，嗯，這才是季子應該有的樣子。
譽滿京城的“沈氏雛鳳”，並沒有隨著年紀漸長，命運起伏而有所改變。她依舊聰慧，犀利，在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暗暗的積蓄屬於她的力量。
他不生氣，但他想給她一點懲罰。要她知道，這些事情，原不必瞞著自己。他比任何人都希望看到，她還是原來的那個她。他隻將這件事看成是她對自己的惡作劇，並沒有放在心上，自然說不上責怪。
“殿下。”眼前的人彎腰，開口，打破了宣熠恍惚的思緒。他的視線重新凝在這個人身上，良久，一笑，“季子。”
“重光。”沈季子立刻改了稱呼，幾步上前來，挽著他的胳膊，和他一起往裏走。
宣熠摸到她的手，冰涼，便出口問道，“等了很久了？”
“沒有。”沈季子搖頭，“隻是我自己體溫偏低罷了。自從……之後，就一直這樣子。”
宣熠知道，她省去的那部分是什麼。自從孩子沒了之後，就一直這樣子。這是他們之間極少提到的事，從事情發生之後，沈季子隻哭過一次，就將所有相關的東西收起來，之後也沒見她提起過。但宣熠沒有忘記，大夫說，她身子受損，怕是要好些年才能養回來。而自那之後，她便落下了手腳冰涼的毛病。
沈季子小心的打量著宣熠，她本以為，在得到了汪素的提醒之後，宣熠會暴怒，會過來和自己攤牌，兩人之間的關係會變得非常僵硬。但事情好像並不是自己所想的樣子。兩人進了屋，說了一會兒話，用膳，期間宣熠一直沒有提起廷推的事情。
終於，等沈季子幾乎以為他不會提的時候，他開口了，“今日朝中有一件大事，季子你也知道了吧？”
“如果重光你時候的是廷推之事，那我是知道的。”沈季子看著他，十分坦白的道，“事實上，對這個結果，我也有所預料。”
“為什麼？”宣熠的聲音淡淡的，聽來不像是疑問，倒像是一句輕輕的訓斥。
沈季子拿不準他是不是生氣了，不過對她來說，都無所謂。她低著頭道，“因為這件事，也有我從中推波助瀾。我早知皇上對你可能已經心生忌憚，故意讓何大人做出疏遠你的姿態，又和薛丞相搭上話，果然他就成了廷推第一人，必然能夠進入政事堂。”
宣熠忽然笑了一下，“季子，你很聰明。但你的膽子，什麼時候這麼大了？幹涉朝事，你知道如果被人揭發出來，這是多大的罪名嗎？何況你和我作對，怎麼就知道，我會容忍你呢？”
“我既然都做了，自然有我的底氣。至於重光你，就算你不能容忍，恐怕也不得不忍了。”沈季子淡淡的道。一切說破，她在宣熠麵前，其實也沒什麼可怕的。她已經不是之前的她了，需要在麵對他的時候戰戰兢兢。
她看著宣熠的眼睛，她努力了那麼久，終於能夠站在一個相對平等的位置上和他對話了。但這不夠，還不夠。她眨了眨眼，“如果我說，我有辦法保住重光你的太子之位，無論如何也不會被廢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