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熠現在低調下來,有一個好處,就是不必每天上朝了。不過對宣熠來說,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大約很難界定。但對沈季子來說,好處是顯而易見的——有什麼事情要找宣熠的時候,隻要去外書房就可以了。雖然偶爾宣熠也會出門,但比之之前,到底少了許多。
畢竟他出門能見的,說到底也就是自己手底下的那些人。甚至身份還要比主動上門來太子府的要高些。皇帝既然忌憚他,自然不會允許他和這些人過從甚密。宣熠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如何取舍。
沈季子到書房的時候,宣熠正在和幾個幕僚商議,打算上折子給皇帝,召集天下文士編書。現在這個時候,宣熠不管去接近什麼人,都會有被誤解之嫌。但是如果隻是單純的編書的話,那又不同。
書是能夠教化世人的東西,而編書就是一件功德之事。隻不過要耗費的時間和精力難以計算,往往一套書編成,需要很多人十幾年乃至幾十年的努力。這種事情,如果不是真的將心思放在了上麵,又或是希冀以此青史留名,是不會將時間花費在上麵的。
但是現在宣熠別的路子都走不通,換這一條路來走也無妨。一來他並不是真的要編成什麼曠世奇書。——當然如果能編成更好。但就算不能成,也會讓皇帝覺得他的精力都放在這上麵,不會起疑。二來編書勢必要召集天下文士,正好可以讓他在士林間建立良好的聲譽。
沈季子來的時候,他們正說到該怎麼上書給皇帝,才能不讓皇帝覺得他是在私底下拉攏勢力。沈季子的事情自然不好就開口說,就站在一邊聽他們說話。
汪素視線一轉,看到沈季子站在那裏,便提議道,“這事殿下自己說,反而不好。即便陛下不會誤會,別人也會說。到時三人成虎,陛下萬一心有疑慮,就不會答應了。學生覺得,莫不如讓沈側妃進宮的時候,隨便提一嘴。這樣既不刻意,也不會讓人覺得殿下是在作秀。”
宣熠擰了擰眉,倒是沒說什麼,隻將視線移到沈季子身上,大約是要問她的意思。
當然這是沈季子猜想的,自從上次宣熠從榆園離開之後,兩人還是頭一回見。沈季子心中顧慮重重,覺得因了那件事,她和宣熠的關係必然降到冰點。今日過來,固然是為了那武師之事,未必沒有試探一下宣熠的態度的意思。
但看宣熠現在的模樣,似乎根本未將那件事放在心上。又或是並不因為那件事,便改變了對她的態度,反而比之前更加正視她。
沈季子心中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她想了想,覺得如果宣熠去修書,大概皇帝也不會說什麼了。對大家都是好事。到時太子府的事情,勢必要靠自己開斡旋,那勢力自然就都能夠收攏到手中了。想到這裏,她上前一步,正要答應,那邊馮異就開了口。
“學生以為不妥。修書乃是文學之盛事,殿下隻要有心,陛下自然會應允。反倒是讓沈側妃如同兒戲一般提起,未免對此事太過不鄭重。倘若因此讓陛下覺得殿下隻心不誠,豈不是會影響陛下對殿下的觀感?請殿下三思。”馮異義正言辭的道。
沈季子看了他一眼,見他目不斜視的看著宣熠,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這個人。她微微笑了笑,馮異總算是開始反抗了。不然若是他就這麼什麼都不做,讓自己將他踩下去,反而令沈季子奇怪呢。
再說,如果馮異的態度不激烈,宣熠如何維護他?如果宣熠不去維護他,那自己和宣熠如何鬧翻?她可是打算將此事弄得沸沸揚揚的,正需要馮異來給出這個助力。見他如此上道,便笑著開口,“馮先生此言,我也不同意。殿下修書之心誠與不誠,豈會因為我的一兩句話,就有了影響?倘若如此,陛下也不會成為一代明君了。”
她刻意將這件事和皇上是不是明君聯係起來,就是為了讓馮異無可辯駁。但馮異是玩文字的大家,心思敏細,很快就反應過來她的文字遊戲,冷笑道,“皇上固然是有道明君,但也難免被小人和奸佞所左右。殿下如今正在多事之秋,萬一因為這多此一舉,讓陛下疑心,誰能負責?!”
“馮先生這麼說,就有些太過了。如今政通人和,何來奸佞之說?”汪素見馮異不管不顧,連忙補救。或許別人可以評價朝廷中有沒有奸佞小人,但他們卻不行。因為他們是依附宣熠的。而宣熠是太子,是皇帝的兒子,兒子說老子的不是,臣子說皇上的不是,這兩項加起來,可不是他們能夠承受得起的罪名!